賈環從鼻子哼兩聲,拱拱手,昂首闊步地出去。
兩人這姿態,竟像是彼此互換了似的。林茈玉好奇:“環兄弟倒是有些模樣了。”
鴛鴦忙道:“三奶奶是個厲害人,能勸得住環三爺。”
說著話,她忽然想到很久之前賈寶玉將她攔住鬨著要吃胭脂的場麵,那個時候她叫襲人管管賈寶玉,可說了幾次也無用。如今,他再也吃不著胭脂了。
那麼遙遠的事情,恍惚已經是上輩子。鴛鴦回過神,低頭苦笑一聲,當年誰又能想過會變成今日?
林茈玉扶著雪容站起身:“家裡近來有些事,我們怕是不能經常過來,大姑娘前些日子說來我不許,如今叫她來吧。你們有什麼事來不及報我們,告訴她也一樣,她再不是在奶娘懷裡吃奶的小丫頭了。”
“是,奴婢記下了。”
看看屋內的裝潢擺設,林茈玉又囑咐人采買些東西,然後才出去。
林黛玉也從何姨娘那邊出來,兩人回程路上一路無話。眼瞅著都不是喜事,有話也不想說。
沒幾日邢夫人和琮三奶奶就去莊子上探望了賈母,但安居堂後麵的屋子已經分乾淨,沒有她們的住處,兩人當天又回去了。
賈赦連哼好幾聲,但到底是他親娘重病,沒說出什麼來。
賈琮心裡清楚,他怕是又想到賈母對大房二房的偏心,莊子雖然偏遠卻錦衣玉食,她帶著二房的孫子住卻不帶著大房的孫子,留下他們一家子擠在這隻有三間房的小院裡,除了臥室就是廚房。
不過他也沒說話,隻私底下教媳婦:“彆在父親提老太太,就算實在躲不過也隻說孝順的話。”
賈琮媳婦聽勸,連連點頭。
未及初冬,王熙鳳從江南風風火火地趕回來,帶著兩口子在江南攢的幾千兩買了個三進小院落腳,然後將賈赦等人接進去,好歹一大家子不用擠著住,家裡也能有幾個使喚的下人。
兩三日忙活完這些事,她才有空閒去看老太太。莊子上打過招呼,她去了報上名號,鴛鴦叫人出來看,是自家人就放進去。
賈母依舊沒精神,卻正巧趕上了清醒的時候,看見王熙鳳連歎好幾聲,一個字沒說卻仿佛說了千言萬語。
賈寶玉更是早習慣王熙鳳管家時的安心享樂,見到她仿佛看見了主心骨,張嘴全是話。
“寶兄弟,這幾年事情多,我知道你有很多話想說,但眼下咱們得先緊著老太太。院子我已經買好了,雖然隻有三進,十來個屋子,可好歹夠咱們住,這滿天底下沒有兒子、孫子尚在,叫老太太在外孫女家養老的道理。”
打斷了他,王熙鳳又把鴛鴦叫來:“我把平兒給你留下,你們收拾東西,等我回去和兩個妹妹說一聲,就將老太太接走。大姑娘這幾日可來過?”
“昨兒才來過,還帶了東西。大姑娘和姑爺本身底子也不厚,我才說叫她不必再拿那麼些。”
“她能拿多少?你莫要管她。我買房子接了大老爺和太太,又見了琮哥兒媳婦的娘家人,還要預備接老太太,顧不上見她,這幾日若她再來,你叫她去見我。”
“哎。”
王熙鳳還是那個王熙鳳,辦事利落雷厲風行,一來就將所有權力攬在手裡。
匆匆來一遭見了賈母,又威嚇趙姨娘一番,她又匆匆走了。回京不過三五日,她手上過的事大大小小已有幾十件。
回去又見過王家人,她才給林府遞帖子,見到了西林覺羅氏。
從禮法上講,她們該是親近的,可實際上她們卻素未謀麵,王熙鳳也不去套那勞什子的親戚關係,有話直說:“弟妹你不曾見過我,我是個粗人,說話直,你彆見怪。我來一是拜見姑父請安,二來是想托弟妹給兩位妹妹帶個話,我既回來了,老祖宗還是要接過去的,說破天去也沒有讓兩位妹妹奉養的道理,叫人笑話。”
憑王熙鳳與林氏姐妹同住一個屋簷下的情分,她自然可以親自登門,但她卻選擇找西林覺羅氏繞個遠路,這不是多此一舉,而是把西林覺羅氏當成林家人,把她自己當成了客人。
西林覺羅氏被她前兩句直白的話說得有些不悅,聽見後頭才笑起來:“原來是為這個,嫂嫂放心,不過這兩日我就幫你把話帶到。璉二哥在江南可好?常聽相公提起,說小時候他和璉二哥沒少被父親罰抄書。”
“嗐,這等丟人的話也拿出來說。”
能說丟人的話,那就是把關係拉近了。王熙鳳熱情配合著說話,坐了大半個時辰才出來。
她的轎子從林府門前走,衛若蘭正好騎馬路過,遠遠瞧著身影眼熟但沒想起來,回家跟史湘雲說起,被她一提醒才想起來。
“難怪覺得眼熟,原來是賈家二奶奶,以前去賈家赴宴隔著戲台遠遠見過。以前寧、榮二府尚在時林家不與他們聯係,如今寧、榮二府沒了,這位二奶奶又上門,眼瞧著是重新聯係起來了。”
都說窮在鬨市無人問富在深山有遠親,林家和賈家卻反著來,衛若蘭心覺詫異多說了幾句,一抬頭就見史湘雲紅了眼眶。
“是我不好,又惹你傷心,快彆哭了。我方才剛替你上過香,隻是你身子不方便,等明年開春我再帶你去可好?快彆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