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二十一日從暢春園出發到達南苑,歇息休整個一兩日,前麵便開始圍獵,不出意外的話這場圍獵能持續到十一月下旬。白天宗室、大臣們狩獵比賽,晚上康熙或是與大臣共宴,或是與宗室、福晉們家宴,如果不是還要處理政事,簡直就是一場大型郊遊。
林茈玉沒兩天就融入了這個歡快的氛圍,白天跟妯娌們說笑騎馬,晚上圍著篝火唱歌跳舞,就是可惜她親自烤的肉沒烤熟,把外麵熟的片下來再烤裡麵才熟透,大大影響美觀。
秋獵未過半,人們正忙著享受郊遊的快樂,意外卻總是在人們不想迎接它的時候到來。十一月七日,康熙在主持狩獵時一個踉蹌險些暈倒在台上,當日的比賽並未得出結果,聖駕慌慌張張啟程回暢春園。
人多就會浪費時間,康熙要回去做診治不能耽誤,所以聖駕先行,其他人隨後。
整個營地都在迅速收拾,營帳一個挨一個被收起,林茈玉站在營帳門口看著外麵忙碌,眨眼就見胤祐全副武裝拎著馬鞭進來:“我馬上隨皇阿瑪回去,你有什麼要交代的?”
林茈玉餘光掃來,隻道:“彆離開聖駕。”
胤祐握著馬鞭的手驟然用力,心中全是不好的預感。
“回去小心點。”
想說的話有很多,但時間沒有了,留下五個字,胤祐轉身出去,動作淩厲似乎裹著風。
正在收拾行禮的雪容滿是詫異:“王爺這是剛從獵場下來,沒換衣裳?這著急忙慌,隨行太醫不是說皇上已經沒事了嗎?”
她這話是好奇,也算是間接安慰林茈玉,但話音落下半晌也沒聽見回應,她從行囊中轉過身,卻見林茈玉正直直看著外頭,頓時心裡一個咯噔。
“福晉……”
“收拾東西吧。”打斷她的話,林茈玉走到桌邊,親自動手收拾。
秋獵隊伍來的時候威嚴赫赫、熱熱鬨鬨,回去的時候急急忙忙,等林茈玉等人遲一日回去的時候,暢春園的消息已經被封鎖起來了。
暢春園作為聖駕蒞臨之所,它的嚴密程度本就稱得上頂級,因為康熙病重再次封鎖,可謂是任何人不得傳召不許進出。負責禦前守衛的胤祐被間接困在裡麵,若康熙好好的他不見得有多少功勞,但若康熙暴斃,他就有最大嫌疑。
林茈玉的那句“彆離開聖駕”成了最字麵意義上的囑咐,胤祐除了上廁所,吃飯睡覺都在康熙邊上,就怕一睜眼康熙沒了。
“老七。”
胤祐整晚擔驚受怕沒睡好,好容易等來太醫,想趁機眯一會,聽見叫他趕緊進來:“皇阿瑪,兒臣在。”
“傳旨,宣雍親王。”
“嗻。”
這個時候叫胤禛不是大事也是大事,胤祐不敢耽誤,連忙出去叫人傳召。
胤禛來得很快,進去待了不到一刻鐘,出來得更快。
“七弟,照看好皇阿瑪。”都說雍正是個冷麵悶騷皇帝,看著皇阿瑪躺在床上行動不便,再冷的人也紅了眼眶。
胤祐頓時汗毛都豎起來:“四哥你彆嚇我,皇阿瑪該不會吩咐你去皇陵……”
“……沒有,皇阿瑪命我去天壇祭天。”胤禛眼珠子差點瞪出來,如果不是他維持冷麵人設習慣了,都想給這個弟弟兩肘子。
“那就好,四哥你快去快回。”胤祐鬆口氣,看著胤禛欲言又止。
祭天自來是皇帝專權,能被派去祭天的必定是代皇帝前去,康熙大約也察覺命不久矣,趕著派胤禛代他去祭天,意思很明確了。
胤禛點點頭,伸手在胤祐肩膀上拍兩下,沒再說話匆匆離去。
祭天比秋獵簡單多了,算上準備和齋戒時間,四、五天也就夠了,等胤禛回來,代皇帝祭天就算是他的成就之一。到時候,就穩了吧?
悄悄鬆口氣,胤祐仿佛看見曙光,再看一眼胤禛離開的方向,忙又回去守著康熙。
然而人算不如天算,康熙連四、 五日的時間都沒有等到。十三日那日天還未亮,胤祐在榻上打盹,迷迷糊糊被隔壁的動靜吵醒:“怎麼了?”
“王爺,皇上不好了。”
“胡說!太醫呢,太醫不是都在守著?”胤祐的瞌睡瞬間清醒,邊穿衣服邊下塌。
等他衝進康熙的寢宮,裡頭太醫已經將床圍住了。床上康熙呼吸不大順暢,瞥見他進來,一抬手。
胤祐忙跪上前:“皇阿瑪可有話吩咐?”
“叫,叫雍親王在南郊齋所覲見。”
“嗻,兒子這就派人去將四哥叫回來。”什麼祭天不祭天的,封建王朝下,皇帝才是真正的天。
等胤祐匆匆派人出去傳話,又整理好自己的衣裳回來,瞥見外間牆上的鐘表,竟見才是醜時,而他身上已經滿是細汗,內襯都黏住。
眾位皇子中,他是唯一一個哪怕弑君篡位都不能自立為皇的人,因為沒有人會想要一個身有殘疾的皇帝,而且弑君、弑父的罪名太大,他不值當為任何一個兄弟去背,哪怕新帝許給他鐵帽子親王,難道他靠自己就拿不到?
當需要付出的代價比不上收獲,他就成了皇子中最安全的那個。隻是這安全是相對康熙而言,對胤祐自己卻是煎熬。
扭頭看向窗外,夜空中還掛著星星,一閃一閃,就像那些盯著暢春園的人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