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嫂子是周家的親戚,她跟周況勾結,給郭宜臻下藥,這很說得通。那碗藥這會兒應該已經鑒定好了,就看周況打算推哪個替死鬼出去。
“奶糖,看看周況和香嫂子在做什麼。”
奶糖還沒恢複到鼎盛,它降臨後一直在汲取規則之力填補自身,監控功能稍受影響,暫時隻能看方圓十裡內的畫麵,對於現在的情況已經足夠了。
畫麵裡,周況帶著兩個粗壯婆子正在朝後院走,他眼睛一亮,指著走廊上的月萍大喝一聲,兩個婆子立即挽袖子衝過去,用繩把月萍綁了。
蘭疏影挑眉。
可以啊,她剛收了月萍當貼身丫鬟,這就被打成替死鬼了?
她翻身下床,幾天沒動彈身體有點不適應,走到院門口,這個角度正好能看見月萍奮力掙紮著,再有幾米就要被拖出去了。
“住手!”
周況見是她,吃了一驚,堆起一臉自以為俊朗的笑容,作勢要過來扶她:“娘子怎麼出來了,可是吵到你休息了?外麵風大,為夫扶你回房。”
蘭疏影避開他的手,冷道:“月萍做錯了什麼,為什麼綁她?”
周況果然把那碗絕育藥的事推到月萍頭上,說得繪聲繪色。
蘭疏影故意目露懷疑:“你怎麼知道得這麼清楚?”
周況回答的時候麵不改色心不跳,“方才有人從升平街過來,特意告訴我的,那裡的幾位大夫都說那是絕育藥,十分陰毒,好在娘子你沒喝下去!為夫聞言實在氣惱,在府裡徹查之後,我發現罪魁禍首就在眼前!”
他指向月萍,月萍被布巾堵了嘴,在兩個婆子的鉗製下拚命搖頭。
“鬆開她,她是被冤枉的。”蘭疏影先看那兩個婆子,可是兩人根本不搭理,她心裡冷笑,索性自己一把將月萍嘴裡那塊布扯出來。
“夫人,月萍沒有下藥!那藥是……”
蘭疏影橫了她一眼,月萍忙咽下後麵的話。
周況下了一番工夫才找到條件這麼符合的替罪羊,怎麼肯輕易放過,可他還沒說話,忽然有丫鬟過來說,杜夫人來了。
杜夫人?誰?
周況滿頭霧水,還在琢磨自己認得的人裡哪個是姓杜,而蘭疏影已經想到了那位明月樓花魁,悄悄讓奶糖看了一眼,在前廳等候的那個素衣美婦果然就是她。
她怎會來,難道是專門來找依依敘舊?蘭疏影的印象頓時壞了一小半。
丫鬟又說,杜夫人是專程來找她的。
“月萍,進來幫我更衣。”
一番梳洗,換了身能見客的衣裳,仗著郭宜臻的底子好,蘭疏影並沒有上妝,隻用口脂潤了潤唇,素著一張略顯蒼白的臉,髻上斜插一根嵌珠金釵,淺淺兩分病色,更添風姿。
見了杜夫人,蘭疏影敏銳地看出對方眼底的探究,還有來不及收起的一絲同情。
又是同情。
她暗自搖頭。
杜夫人早年曾在明月樓裡迎來送往,因是清倌,反而比那些賣身的妓子更要求口才、學問等,她與彼時落魄的杜縣令結過一份贈銀之恩,杜縣令一發達,立即去把她贖了出來。
按理說這該是個八麵玲瓏的人物,可是相處起來,蘭疏影卻發現對方性情明快,直爽得討喜。
看來,郭宜臻原本的命運裡這位夫人之所以總是沉默,大概隻因為跟郭宜臻話不投機罷了。
她走這一遭,是為那碗絕育藥而來。
“勞夫人惦記,實在感激,要說這懷疑的人,我心裡確實有幾個,隻是……不太敢說。”
杜夫人觀望著她的神色,愈發憐惜。
同是女人,她稍微想想就明白了郭氏的處境,周家這娶進來的哪是正房夫人,分明是把她當成搖錢樹,連管家權都被架了出去,郭氏在家哪能有什麼好日子過?
杜夫人沒有直接問她懷疑誰,而是講起一個故事。
故事的主人公是個妓女。
年輕時,她色藝雙絕,名滿瀟江,是多少男人眼裡的一輪明月。
……
蘭疏影聽到這兒,還以為杜夫人說的是她自己。
“後來她上了年紀,被一個商人贖去,做的是正室。”
商人?那就不是她的故事了。
杜夫人語氣愈發低沉,麵上蒙著晦暗。
“可是商人並不愛她,他隻愛她的錢。她嫁進去才知道商人的生意早就不行了,隻因為他對她體貼,她就傻乎乎地把積蓄拿出來幫他。他對她越來越差,越來越差,她以為是因為他太累了,於是到處找關係,隻希望能幫到他。”
故事的結局一定是悲劇。
蘭疏影心裡已有明悟。
“……他的生意漸漸有了起色,對她也和顏悅色起來,女人漸漸掏空積蓄,或許她自己也看出了什麼,她想給他生個孩子,來挽回他的心。”
孩子……?!
蘭疏影陡然直視杜夫人的眼睛,而對方點了一下頭,像是蝴蝶在花葉邊緣站不住腳,向低處跌落的那一下。
“她怎麼也懷不上。可她過去是清倌,向來保養得不錯,並沒有傷過身子,怎麼會這樣?她終於開始懷疑枕邊人,請外地的名醫診治,這才知道,她嫁人之後每個月喝的一碗補身湯,其實都是避孕的湯藥,連服三年,她這輩子都不可能懷孕。”
“你知道商人的解釋是什麼嗎?”
蘭疏影搖頭。
杜夫人愴然道:“他沒有解釋,因為她已經沒用了。他設計她跟家丁躺在一間屋子裡,名正言順地休棄了她。”
她抹了把眼淚,最後說:“她是我的老師,也是我的義母。她教我才藝,送我出樓,喝了我的喜酒之後沒多久,就懸梁自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