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玩遊戲?”他含糊地問。
“嗯。”勝利的音效隨之響起,周琰看向他問,“中午想吃什麼?”
“都行。”
“我點個外賣,披薩好嗎?”
“唔,”梁銳希返回洗手間,漱完口出來問,“你還在玩亞瑟嗎?”
“試了試你說的那個小明,”周琰打開外賣app下單,問他,“你下午有什麼安排?”
“沒有,”梁銳希整個人都有點恍惚,“你買小明了?”
“早上起來研究了一下,充值也能買,就買了,”周琰看向他,“你不是想讓我玩這個麼?”
梁銳希心一跳:“其實也不用太勉強,你玩亞瑟……碰上危險我也會去救你的,射手和法師,就隨便他們……”
昨晚沒睡著的時候,他已經腦補過各種被噴的可能性了。
“沒有勉強,”周琰不帶情緒地說,“我本來就是新手,所有英雄對我來說都一樣。”
梁銳希著實感動了。
他一個坦克竟然為了我玩軟輔……
他好愛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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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個小時後,披薩到了,兩人坐在茶幾邊,一人嘴裡叼著一塊,打開手機,兩聲“Timi”同時響起。周琰還是青銅,他們段位不同,隻能匹配,梁銳希開房間邀請他進隊,一臉認真道:“一會兒你把那個紫色的線甩給我,從頭到尾都要牽著我。”
“嗯。”
“我玩玄策,跑得比較快,你要跟緊點哦。”梁銳希又叮囑。
“……嗯。”周琰笑看了他一眼。
匹配低端局,梁銳希確實秀得飛起,就算周琰一開始跟不上他的節奏,也不妨礙他到處拿人頭,每次贏了他還要顯擺:“我是不是很帥?”
周琰都附和他,“是”“帥”“很厲害”,把他哄得手舞足蹈、得意忘形。
但這家夥一玩遊戲就會忘記吃東西,專注時一塊披薩叼在嘴上半天都不見嚼。每局結束,周琰一邊聽他複盤解說一下自己哪一刻最秀,一邊還要順手拿披薩喂給他吃:“彆光顧著說。”
兩人就這樣玩了一下午,結束時梁銳希看著今天的戰績,意猶未儘地做著總結:“匹配虐菜不過癮啊,下次咱們排位吧。我發現你的小明玩得很好誒,雖然現在反應還慢了一些,但你才開始玩嘛,意識特彆好,比我之前碰上的路人輔助都強多了,以後你也可以試試其他輔助,像是鬼穀子、蔡文姬之類的……”
說了許久都沒見周琰回應,梁銳希抬頭,卻見周琰笑意盈盈地望著自己。
這一幕和回憶裡夢境中周琰每次注視他的情景重合,一種難以言喻的酥麻感襲擊了梁銳希的心臟,他的語氣都變得不自然了許多:“我先申請個小號,帶你一起上鑽石……等跟我大號段位差不多了,咱們就,就雙排上分……”
“好,”周琰問他,“今天玩得還開心嗎?”
梁銳希應了一聲,後知後覺關心起周琰的感受:“你呢?你一直給我玩輔助,會不會覺得沒什麼遊戲體驗?”
周琰看著他的眼睛,像是要看到他心裡頭去。
“你開心,我就開心。”周琰說。
梁銳希被這句話刺激得瞳孔驟縮,心如鳴鼓……
這溫柔的眼神,這寵溺的語氣……
……媽媽咪呀!他好愛我!!
“我,”梁銳希突然從地上跳了起來,緊張得語無倫次,“都這麼晚了,明天要上班,讓你陪我玩了一下午,耽誤了你不少工作吧。我要回去了。”
周琰跟著起身:“你上周末不也陪我加班了麼。”
這句回答更驗證了周琰隻是在陪他玩。
“呃,好吧,那我先走了。”梁銳希低著頭走到門口,快速穿上鞋子,一溜煙跑了。
望著梁銳希倉皇離開的方向,周琰輕歎了口氣,搖搖頭回去收拾茶幾上的餐盒,但他那雙黑沉沉的眸子裡,這一刻卻有了暖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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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樓下,梁銳希還在大口喘息,剛剛周琰注視他那個目光,幾乎讓他懷疑對方下一秒就要跟他告白了!
草,嚇死他了。
周琰不會已經知道他知道了吧?
……不見得不見得,周琰以前也是這樣看他的。
梁銳希撫著胸口拚命深呼吸,給自己做心理複建。
不怪他慫,從他發現周琰可能喜歡他到現在才兩天呢,他還沒收集到足夠的證據,也沒做好接受一個同性熾熱愛意的準備,如果周琰這時候說了,他怕自己過於寡淡的反應會傷害到對方。
沒錯,是這樣。
梁銳希勸解了自己一番,等走到地鐵站,又思忖著自己剛剛急匆匆離開,周琰看在眼裡不知道會不會多想。心一軟,他趕緊拿出手機,給對方發了條消息:“我下周再來。”
沒等他上地鐵,周琰就回複了:“後天就是五一了,明晚有空也可以來,一起吃飯。”
梁銳希心率又開始失常,他謹慎地環顧了一圈陌生的乘客,才在臂彎裡打了三個字過去:“知道了。”
***
雨季過去,天徹底放晴了。
麵對著清晨燦爛的陽光,梁銳希的心情也跟著明朗起來。
臨近公司,他嘴裡哼著小調兒,還沉浸在周末度過的快樂時光裡,一想到隻要上一天班又能休息,這周一都像是變成了周五。
如果沒有接下來發生的那一幕,這應該會是梁銳希數月來最開心的一個上班日——他走到公司大門口,迎麵碰上了人事馮姐和幾個熟悉的同事,剛打過招呼,一輛寶馬跑車就疾馳而來停在了邊上的下客區。
轟鳴的引擎聲讓路人側目,隨著副駕座的門打開,一雙黑絲美腿先從裡麵伸了出來,梁銳希一瞬間竟然覺得這腿不錯,有點眼熟。下一秒,他就認出了那是他前女友謝文沐,而對方下車前,分明還在跟駕駛座那位身材健碩的男子卿卿我我。
謝文沐瞄見他,停了下腳步,似笑非笑地朝他點了下頭,也沒彆的表示,就踩著高跟鞋走了。
人事馮姐認得她,率先用一種吃人的目光盯住了梁銳希。
雖然他和謝文沐已經正式分手,但公司同事們都還不知道,這戲劇性的一幕就宛如他在清天白日之下被人戴了頂綠帽子,緊接著他整張臉、整個人都變綠了。
眼神毒辣的馮姐,目眼如炬的同事……
那一刻,梁銳希仿佛聽見了晴天霹靂,他在腦海裡雙手托臉,靈魂驚恐地呈現出了愛德華·蒙克創作的世界名畫《呐喊》。
什麼叫社死現場?這就是。
什麼叫百口莫辯?這就是。
梁銳希知道,從這一刻起,他的清白不保了,至少在這家公司,他被白富美前女友戴綠帽的冤情再也洗脫不掉了。
果不其然,一到辦公室,貝卡姐就對他投來了同情的注目禮,之後分配工作還少給了他兩份合同,留下一句:“想開點。”
中午吃飯,他也被各種憐惜的、幸災樂禍的目光包圍著,似乎每個人都想跟他說兩句話,又想給他保留一份體麵,這“欲言又止”越發加重了梁銳希身上的悲劇色彩。
但這都不是他當天最倒黴的一刻,下午三點左右,他被貝卡支使去樓上總裁辦交合同,因為懶得等電梯,他走了安全樓梯,結果下樓時不知道是腳滑還是走神,一個不慎踩了空,崴腳了!
一瘸一跳走出樓梯間的時候,見到他的人都七嘴八舌地圍了過來:“怎麼了小梁?扭到腳了?”“平時不是挺活絡的嘛,還能走嗎?”“不就是被劈個腿麼,也不用斷腳自虐……”
“我沒有被……”梁銳希欲哭無淚,“我跟她上周就已經分了。”
“嗯,我們都懂,彆想太多,你這麼帥,肯定能找到更好的。”“難怪你最近一個月情緒這麼低落,原來她早已經……”“看來你對那個女朋友感情還挺深哦,哎,人都傻了,可憐見的……”
梁銳希默默地在心裡流寬麵條淚,果然洗不清了。
他左腳很快就腫成了大饅頭,貝卡讓同組的同事陪著他去最近的醫院,到醫院後又等了一個多小時。由於軟組織拉傷,他腳上被醫生上了夾板,等處理完都七點了。耽誤同事下班,梁銳希感覺很不好意思,出了醫院趕緊讓人先走。
“你一個人沒事嗎?”
“沒事,都包紮好了,我打個車就回去了,租的房子那邊有電梯。”
“那行,我走了啊,”那同事走前還拍了拍他,感慨道,“舊的不去新的不來。”
“……”
梁銳希無語凝噎,告彆對方後,他金雞獨立地站在路邊叫網約車。結果晚高峰,網約車排隊排到了四十分鐘後,好不容易碰上一輛待運空車,還被一個小夥子竄上來搶了。
梁銳希氣得胃疼,要不是他瘸,丫還想搶過他?!
正被這一天的水逆折磨得眼冒金星,周琰發了消息過來:“下班了嗎?”
強撐至此的梁銳希隻覺得脊背一軟,整個人都脆弱得要暈過去了,他趕緊向周琰求救:“我在醫院,崴腳了,沒打到車。”還拍了張被包紮過的腳照片發過去賣慘。
周琰幾乎是立刻回複說:“給個定位,我去找你。”
梁銳希閉了閉眼睛,既想哭,又有點想笑。
以前他咋沒發現,周琰這個人這麼有男友力啊……
周琰收到地址,沒多久便給他發了實時行程過來,地圖路程顯示一片紅色,周琰又給他發了條語音消息:“路有點堵,可能要開很久,你找個地方坐,或者看看附近有沒有餐館,先進去點些東西吃,彆累著。”
梁銳希把手機湊到耳邊,反反複複聽那句話,隻覺得每一個字,每個語氣,都透露著周琰對他彆樣的關心。
以前他為什麼都沒察覺到這些特彆對待……
他回複說“知道了”,卻哪裡都沒去。這附近不好停車,他怕周琰到了地方還得找停車場,又要等更多的時間,所以依然站在原處,一手扶著旁邊的電線杆,一手拿著手機,時不時看一眼對方的位置。
眼前車來車往,梁銳希單腳站得腿麻,莫名想起大一時他也扭過一次腳。
那時候的周琰渾身還帶著“生人勿近”的氣場,梁銳希仗著全班上下自己跟他關係最好,又因為他是班長,纏著周琰背自己上課下課一整個月。
對於背他這件事,周琰一開始也是有點抵觸的,還對他做過種種要求,比如不可以摟他脖子,不能用腿盤著他,搞得他在周琰背上像隻僵直了脖子的鵝,手腳都不知道怎麼放。
但身體出問題還有人伺候就不錯了,何況伺候他的是彆人都不怎麼敢親近的周琰,梁銳希那時隻覺得被周琰背來背去可拉風了,快好的時候還騙周琰說自己不能走,讓對方多背了兩天。
也不知道那時候周琰有沒有喜歡他,如果不喜歡,知道他最後兩天裝瘸不得再打瘸他一次?
想著想著,梁銳希就看到了周琰那輛沃爾沃。
他跳著腳拚命朝對方招手,周琰也看見了他,打了左閃燈緩緩靠近,車子穩穩停靠在他麵前,梁銳希拉開副駕座進去,正想表達一番感動之情,就見周琰用看傻子的眼神看著他,嘲諷道:“一天不見,你就瘸了。”
梁銳希:“……”
周琰重新啟動車子,看路不看他:“不是叫你找個地方坐麼?在馬路邊站一個多小時不累?”
梁銳希:“還行……”
周琰又問:“去你家還是我家?”
梁銳希沉默了十秒鐘,說:“你家吧。”
周琰笑笑:“也是,你這種一瘸就形同十級傷殘的家夥,送你回自己家你不得直接餓死。”
梁銳希:“……”
周琰調了下導航,朝著來時的方向駛去,路上又問:“怎麼回事,說說?”
梁銳希苦巴巴地把當日發生的事都交代了一遍,周琰聽得啼笑皆非:“一碼歸一碼,你瘸難道不是因為你不好好走路?”
梁銳希:“……”
說喜歡吧,周琰可能是真喜歡他,但周琰這張嘴,有時候也真想讓人直接拿膠帶貼了——他都瘸了,就不能對他客氣點兒嗎?!
“餓不餓?”紅綠燈,周琰看了他一眼,他的寡言依然讓他有些不大習慣。
“還好,你呢?”梁銳希問。
“我也沒吃,你這腳上下車不方便,直接回去點外賣吧。”
“嗯……”
之後一路無話,回去時堵車情況好了點,隻開了大半個小時。
到時洋廣場的車庫停好車,周琰繞到副駕座邊,把他從車裡攙了出來。兩人相互扶著,艱難地往前走了幾步,周琰忽然停了下來,直接背朝他蹲下了身,低聲說:“上來吧。”
“我……”梁銳希剛想逞強說自己可以跳著走,就聽周琰道,“又不是第一次背你,你現在跟我害羞,是什麼意思?”
梁銳希心中黃鐘大呂齊鳴,此刻他滿腦子隻剩下一個念頭:周琰看出來了,周琰看出來了!
在心裡做了番天人交戰,梁銳希才緩緩伏到了周琰的背上。
周琰反手環住他的腿彎,輕輕鬆鬆把他托了起來,又吐槽了一句:“這麼瘦。”
這次無需提醒,梁銳希都不敢摟周琰脖子,更不敢盤腿繞他,就像七年前周琰第一次背他時那樣,他僵硬得手腳都不知道往哪裡放。
從地下停車場到周琰家隻有幾百米的路,平時轉眼就到了,可今晚這段路梁銳希卻感覺走了很久很久。
周琰的心跳聲仿佛隔著後背傳過來,與他的發生了共振。
這時候他再不可能裝傻說什麼都不知道,他也不是那種會仗著彆人喜歡他就放肆利用的家夥。
“周琰……”梁銳希輕輕叫了一聲他的名字。
“嗯。”周琰應聲。
“我,”梁銳希像是怕嚇著自己似的,顫顫巍巍地,用隻有兩個人能聽見的聲音說,“我還沒準備好。”
周琰渾身一頓,梁銳希忐忑他會不會生氣,度秒如年地等著對方的審判,等了半晌,隻聽對方也用同樣的音量回答:“沒事,我等你。”
周琰托了托他有些下滑的身子,繼續往前走,走著走著,又有些無奈地說:“這麼多年,我都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