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說梁銳希,
既非梁銳希,
故名梁銳希。”
——《三句》201x年x日x日
“《小王子》裡有一個總想懲罰耗子卻不得不饒恕它的國王,
為一旦對耗子施以極刑,國王失去他唯一的臣民。
我就是那個國王,
我會永遠寬恕他。
即便他再交一百個朋友。”
——《寬恕》201x年x日x日
“一個法學係男生能有什壞心呢?
除了悄悄截下與你的聊天記錄,
作為今後對簿公堂的憑證。”
——《憑證》201x年9日20日
“是做律師吧。
為你做不了檢察官了。”
——《遺憾》201x年4日28日
“哭,我代她來陪著你,
你想要我多笑,我便多對你笑。”
——《哭》201x年4日21日
……
梁銳希並沒有每一頁都細看,揀了一部分,起初看得有些懵裡懵懂,漸漸地腦海裡仿佛浮現出周琰在忙碌的工作和學習之餘,悄悄寫下些片玉靈思的一幕,再抽掉那些借以掩護的學習筆記,詩句彙集成冊。
不是一本簡簡單單的隨筆記錄,而是一整本獨獨寫給他的書。
而伴隨著一本詩集被藏於床底的,也不是六箱香皂,而是周琰原打算埋藏一生的感。
看著看著,一張夾在兩頁紙之間的便簽紙吸引了梁銳希的注意。
那便簽就兩指寬,如果不是上麵的字體和顏色異於周琰,很容易就被錯過了。
紙條上也有十來個字,是用圓珠筆寫的,可就是著十來個字,卻讓梁銳希神魂都開始震顫——
“白茜,廣城xx監獄,18年。”
白茜……
長達十餘年的缺席幾乎快讓個名字消失在了梁銳希的記憶裡,可在看到兩個字的一瞬間,梁銳希是猛然間反應過來,是他的媽媽。
他的媽媽……居然在坐牢?
梁銳希下意識地捂住了嘴,不敢讓自己驚呼出聲。
他依稀記得,媽媽剛離家的那半年會陸續給小姨打電話,詢問他的學習狀況,但半年後開始音訊全無。小姨和外婆擔心媽媽出事,起初甚至去派出所報過案,可查了很久都沒下落,那一陣家中仍有很濃重的焦慮氣氛。
可不知從什時候開始,他們誰都不再提媽媽的況了,像是已經確認了對安全,是不想讓他知道。
有一次他沒忍住問小姨,媽媽為什不回來。
小姨聽他問,表現得有些錯愕,卻沒否認,是歎了口氣,對他道:“你媽媽可能去追求她自己的幸福了。”
年敏感,一句話就讓梁銳希明白了。也可能是樣的答案在他看來都好過“媽媽沒了”,所以他一直以來都認定媽媽沒出事,媽媽仍在另一個地好好地活著。
她不想回來,他也不會去打擾她。
轉十二年,他從來沒想過,親人瞞著他是不是有什的可能性。
他也壓根沒料想過,真相會以最難以預料的時間、地點、式呈現在他麵前……
他驚愕、痛心、悔恨、慶幸……一瞬間心頭百感交集。
他想拿出手機給小姨打電話,但看向滿目的香皂,恍然間反應過來,也許小姨早就知道了。
可周琰是在什時候……
等等。
梁銳希顫著手指翻回至那首《遺憾》,看了一上麵標注的時間,201x年4月28日。
……所以,從岩鷺山回來之後,周琰就去查了他媽媽的下落?
是很顯然,周琰查到後也沒有告訴過他。
緊接著而來的勞動節,他們一起去了南市,他想起來,在南市時幾個人聊到了夢想。
那時候他已經很清楚律師和檢察官的區,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搞錯了向,並在吃飯時坦然地與呂靖同他們一起商量:“如果我想維護正,打擊犯罪,是不是應該去考公務員,做檢察官?”
他要是以前樣說,周琰絕對不會評價什,反而會鼓勵他去試試。可那一次,梁銳希清楚地記得,周琰直接地給予了否定,但說得也不像《遺憾》裡寫的那樣直白,而是說:“你的性格不適合做檢察官。”
他問“為什”,周琰說:“那裡並沒有你想象中那公正,反而有很多束縛。”接著擺出他之前用來反駁的那套歪理,反問他怎不再堅持己見。
可能是周琰當時的語氣過於誠懇,他絲毫沒有懷疑對的用心,並且快速地打消了那個念頭。
他哪裡能想到,周琰樣勸他,是為已經得知了一個殘酷的真相。
——為白茜,他輩子都做不了檢察官。
梁銳希翻回至記事本的扉頁,指尖劃過那句力透紙背的《定》,忽然感覺到很悲傷,他也不知道悲傷到底從何而來。
他跟他的媽媽已經分離了十多年,雖然他很想她,但那份母子之早已被小姨多年的付出所取締。他得知她的下落,多是為解開年時的心結。
看到一行字,知道媽媽並沒有拋棄他,他大半的心事便已了結,得知事實全貌是早晚的事。
他對檢察官也毫無執念,為那一點點苗頭才冒出來,就被周琰給掐滅了,所以根本說不上有過“放棄”的遺憾。
他不需要為周琰感到難過,為他和周琰在一起,周琰已經得償所願了。
他想當初他問周琰香味從哪來的時候,周琰說的那句“不告訴你”,那時他以為周琰是在鬨扭、在傲嬌。
一刻他卻覺得自己宛如一個傻逼,通過一點點回憶發現周琰喜歡他,便以為自己了解的就是全部,為此沾沾自喜,沒想到他窺見的是冰山一角……
而今望見冰山,梁銳希覺得自己快要透不過氣來了,就像如來佛祖的五指山,像是十八羅漢的金鐘罩,鋪天蓋地把他籠在其中。
淚水盈出眶,順著臉頰往下淌,他渾然間意識到,他已經在被裹在一個名為“周琰”的世界裡,再也逃不掉、出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