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嫻隻覺耳邊嗡嗡的,迷茫地握著杯子,淺啜了一口,點點頭說:“好吃。”
嫡姐:“…………”
嫡姐說話做事雷厲風行,從不抒情拖遝,隻是看著奚嫻帶粉生暈的麵頰,語氣便放柔了一些:“老太太想要撫養你,我望你允她。”
奚嫻想也沒想,低頭柔柔拒絕道:“我不要。”
嫡姐沉默不語,隻是麵色繃著,不大好看,卻沒有開口諷刺刻薄的意思。
奚嫻知道,嫡姐開口嘲諷時,其實才算沒生氣。
可這是她自己的事體,到底關嫡姐甚麼呢?
奚嫻有些疑惑,想來想去隻有一個原因,或許嫡姐把她的婚事放在心上了,才會這樣叮囑。
她於是解釋道:“我知姐姐是好心,但我姨娘身子不好,弟弟又剛出生,我想留在他們身邊多陪著。老太太那頭我也會常去,必不會叫她冷落了門庭。”
這相當於是在委婉拒絕了。
他知道奚嫻不經罵,一罵就要哭啼啼惹人心煩,哄也哄不住,到頭來不舍得的還是自己。
嫡姐緩緩沉聲開口:“在老太太膝下到及笄,你會有很好的名聲,到時想要嫁得好些,才更具勝算。”
嫡姐的語氣很平和,但奚嫻卻聽出一些端倪。
嫁給什麼人,才需要“勝算”?
奚家不差,也是書香門第,隻是門戶氏族沒有那麼強盛,但若非是有底蘊,也娶不到奚周氏,或是奚林氏這樣的媳婦,奚嫻去老太太身邊養著,那麼即便是頂級的世家也不是不可能的,所謂勝算有些微妙。
但奚嫻覺得,嫡姐應當不是在暗示她任何,隻是隨口一說罷了,故而她也不必記掛在心上。
奚嫻垂下眼睫,有些不好意思答道:“姐姐,嫻嫻感念您的好意,隻是我沒想過要嫁給甚麼厲害的人物或是豪門世家,隻想嫁個差不離的殷實人家,有個疼我護我的夫婿,一輩子一雙人,這樣便是很好的一生了。”
奚嫻終於把自己所求說出來,在心尖放著是一回事,但真正縈繞在唇舌之間,吐露心聲時,更多的卻是解脫和喜悅。
酸意從顴骨蔓延,她幾乎淚盈於睫,綻露出一個彎彎的笑來,淚水劃過麵頰。
奚嫻軟和道:“所以隻想平平凡凡過一輩子呀,希望您能理解。”
半晌,對麵靜默無言。
奚嫻拿著帕子給自己抿了淚水,才看見嫡姐的神情。
複雜晦澀,帶著一點陰冷幽暗,這麼靜靜看著她,鴉青發間赤金的步搖慢慢晃動著,襯出一張高高在上的容顏,蒼白中帶著難言的傲,還有入骨的寂寥。
奚嫻怔怔看著嫡姐,才猶豫開口道:“姐姐……你……”
兩人相顧無言半晌,才見嫡姐慢慢合眼,語氣溫柔平緩:“嫻嫻。”
嫡姐很少這麼叫她,奚嫻的小名有兩個,一個是“嫻嫻”,另一個是“嫻寶”。
隻是後麵那個再也沒人會叫,隻屬於另一個她或許今生都不會再見到的男人,而嫡姐無論是前世還是今生,都很愛叫她“六姑娘”。
奚嫻輕輕眨眼,顫著嗓音道:“姐姐……”
嫡姐不置可否地笑了笑,慢條斯理道:“我沒有在問你的意見,隻是告知你,今日夜裡就去老太太院裡,聽懂了麼?”
她緩緩睜眼時,淡色的眼珠中古井不波,眼角微微上挑,沒有諷刺也沒有挑剔奚嫻不懂事,隻是單純的命令。奚嫻也能聽出,嫡姐現在恐怕已經沒有耐心了。
可是她仍舊不能去,踏錯了一步都不可以。
更何況,這是在她知道怎樣做的情況下,那便更不能了,她寧可一病不起,都不要當個聲明卓著的貴女。
奚嫻有些倔強地支著肩,低著頭不肯答應,聲音悶悶的:“姐姐不要逼我了……求您了……”
嫡姐深深看她一眼,笑了笑道:“你一定要去,彆忘了,你還有你弟弟,還有你姨娘,若是你不去……”
“能保證,他們太平享福麼?”
嫡姐言語中似是在告訴她去了有什麼好處,但這樣似是而非的語氣,卻更像是在威脅她。
一定要去,不能不去。不然她的姨娘和弟弟就會有危險。
奚嫻下意識的不相信。
嫡姐請了最好的大夫為姨娘安胎,怎麼又能動手將姨娘和弟弟推入深淵呢?
嫡姐這樣的人,不屑做這般事,也不會做。
但奚嫻卻也知道,嫡姐是個喜怒由心,不擇手段,不達目的不罷休的人,即便姨娘和弟弟沒有生命威脅,想教他們過得不快活,過得庸庸碌碌愚鈍不堪的法子太多了。
那樣的日子比死了還難受,她又如何能讓姨娘和弟弟承受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