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奚六姑娘倒是有幾分意思,原以為隻是個普通的小姑娘,甚至不是奚家的嫡女,談吐各類、舉止細節卻極具涵養,是個有趣的人。
賀瑾容自打懂事起,便知自己會入宮,運道好些便是天潢貴胄的正妻,運道差一些,也是個側妃,名利要爭,兒女要生養,必須成為一個合格尊貴的女人,才能吸引到足夠優秀的男人。
她身邊交際的貴女,無論是甚麼心性,大多有類似的目標,不同的隻是家族利益考量,相似的卻是對至高權利的渴望。
她們從小便背過家族譜係,甚至各類珍寶具是如數家珍,宮裡陰暗的穢事,大家族的辛秘,能知道的都要曉得,如此一雙眼睛盛著太多不屬於這個年紀的舊事和俗氣,便沒有了單純的感覺。
她也很少見到奚嫻這樣的姑娘,長得靈秀乖巧,一雙眼睛盛著秋水,說起話來慢吞吞軟乎乎,像是一條絨絨的小尾巴跟在她身後,不像是天真沒有心機,卻像是無論男人或女性,都會有好感的小姑娘。
同時奚嫻還懂得很多,琴棋書畫,經史子集,提到典故具能聊一些,叫賀瑾容這樣的頂尖貴女,也多了幾分欣賞之意。
雖則奚嫻家世出身不出彩,但的的確確是個能交際的人。
她們圈子裡的,交友先看出身,再問雅好心性,稍缺了一樣,便從開始便不會與此人深交。
不合標準的人,即便是與她有說有笑,也是表麵功夫,不會交心。
奚嫻嘴甜識趣,不卑不亢,又知道自己身份在甚麼程度,將姿態把握得恰到好處。
賀瑾容對她很有些滿意,故也不再疏離少言,話是多了模棱兩可的兩三句。
其實奚嫻也並不喜歡和貴女們打交道,但賀瑾容是她為太子準備的一生所愛,怎麼可能不好生交際著?
不然憑她的手段,或許也不能再尋到下一個這般接近男人欣賞喜好的女子。
要知道,賀瑾容上輩子兒女雙全,儘管都是在她沒入宮時生養的,卻也足矣說明男人對她算是有所偏愛,即便隻是床笫間的,那也聊勝於無。
奚嫻越看賀瑾容越是滿意,小手軟乎乎捏著賀姐姐的手,便與她親密道:“瑾容姐姐,我祖母讓我為您準備了贈禮兒,我猜您這樣雅好書畫的一定歡喜,不若我帶您去瞧瞧?”
她刻意說成了雅好書畫,就是為了讓賀瑾容覺得她並非是刻意打聽了自己的喜好,隻是碰巧有二十四節氣的書畫團扇而已,這樣許會覺得她們十分投緣。
描金的盒子一共二十四個,每個都精致古樸,上頭的鎖扣都是以不同色澤的寶石和玉石鑲嵌的,“噠”一聲脆響,打開一隻,奚嫻偏頭笑著把團扇放在賀瑾容麵前,對她道:“您看這筆觸,是否很是熟稔?”
她的語氣輕快柔柔,賀瑾容先時還搖著團扇,端著笑意微微點頭,卻不妨越是看,麵色便愈是古怪起來。
她又見奚嫻打開另幾個,每一副俱蓮步輕移,上前細細看了,便覺冷汗一滴滴往下墜,似是落入了冰窖一般難以置信。
周公魏的二十四節氣團扇,乃是難得一見的傳世名品,亦是書畫大家為其妻子花費一整載光陰所作的名畫,後來按著妻子許氏的雅好,命江南最巧手的六十多位繡娘趕製了三年,終於在許氏臨終前交到她手上。
後來亡妻已逝,這二十四副團扇便被周公魏封藏起來,後世傳入本朝皇室,聽聞已故的孝敬仁皇後傳給了太子殿下。
這點,喜好紈扇的賀瑾容一向打聽得很清楚。
卻又怎麼會在奚六姑娘手裡?
更奇怪的是,奚六姑娘像是一點兒也不知道其中周折和典故,其實根本不太懂得這些,問起扇子的出處,也隻說是有人贈她的。
可誰敢隨意拿太子的東西送人?
賀瑾容不敢想象。
繼後無子,上頭兩位貴人的博弈自不可言說,肅國公府明麵上不曾站隊,卻很早之前便已是太子麾下,太子對他們且用且防,好處卻沒有少過他們,故而肅國公府近些年才這般榮華風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