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慢條斯理把奚嫻弄得有些氣喘籲籲,眼眸含水,又撚起她的下頜,仔細端詳她的妝容,長指揉了揉她的唇瓣,微笑溫柔道:“把你的臉擦乾淨再說,對這張臉,朕下不了口。”
奚嫻眨了眨眼。他就是那麼挑剔,其他的女人可以是豐滿妖媚的,隻有她不可以,她必須純潔無瑕。
但她還是乖乖的做了。一旁的銅盆搭著細葛布的巾子,奚嫻便慢悠悠的擦拭著自己的唇瓣,把暗紅的色澤揉到了唇角,這令她看上去像是吃了什麼血腥的生肉。
直到奚嫻將妝容完全擦拭乾淨,男人才滿意的看見一張清純柔弱的臉蛋,一雙眼裡透著不諳世事的純真。
奚嫻對他眨了眨眼,開始慢慢脫衣裳,露出自己雪白的身段,還有因懷著孩子而微微隆起的小腹,就像是毫不在意一樣彎下腰,又想做什麼,卻被他捏住手腕。
男人低喘著,在她耳邊道:“去床上。”
奚嫻被他打橫抱上了床榻,男人卻很快把她一圈圈裹緊,含笑看著她道:“睡吧。”
奚嫻睜大眼睛,眼眸裡蓄滿了嬌滴滴的淚水。
男人摸了摸奚嫻的額發,歎息道:“你太能折騰了。”
奚嫻輕輕啜泣了一會兒,才發現身邊的男人不知不覺中已經閉著眼睡著了。
也不知是真睡還是假睡,橫豎合著眼眸,絲毫不願意理會她。
於是她也覺得無趣,就像是梨園的戲子沒了觀看者那樣,咿咿呀呀唱獨角戲也挺沒勁的。
奚嫻理所應當的放棄了與他做些甚麼的想法,漸漸沉入的昏暗的夢鄉之中,她覺得滿懷困倦,又像是毫無抒發的能力一般,又漸漸過了許久,奚嫻才能夠真正入睡了。
奚嫻的夢想裡甚麼都沒有,隻有一片白霧,可能是懷孕的原因,她已經沒有能力回憶起全部的場景了。
她看見年少的自己,坐在秋千椅上,隨著微風搖擺飄蕩著,長發隨著風飄舞,帶著細碎泛金的陽光,還有清香的小風。
直到太陽落山了,她才看見那個人的蹤跡。
她穿著繁複繡著金邊的華服,鬢角是一朵富麗奢華的牡丹花,而唇瓣殷紅而優美,隻是麵容森冷漠然,籠著袖口淡淡看著她。
奚嫻開心的笑起來,拍拍手道:“我就知道你一定會來見我!”
“你已經走了那麼多天啦,是不是政務實在很忙呢?”
“你不回答我也沒有關係的,反正我也不在乎的,我是不是很賢惠?”
奚嫻抬頭看著她,疑惑道:“你不喜歡這些繁複的首飾的,為什麼要戴著呢?”
女人沒有回答她的問題,而奚嫻已經開始自圓其說:“是讓自己看上去,更像是一個女人嗎?”
她又自言自語道:“其實你不這樣,已經十分像是一個女人了。所以……果然還是匆匆來見我的,所以征用了那些侍妾的衣裳麼?”
這次女人回答道:“不是。”
嗓音冷冰冰的,帶著一點不耐煩。
她道:“你到底想要做甚麼?”
奚嫻仰起頭,殷切的看著她,弱弱道:“我、我喜歡你呀。”
女人皺眉:“你與我不可能的。”
況且這樣的話,奚嫻沒有說過上千遍,也說過上百遍了,再聽起來便沒什麼新意。
奚嫻失落起來,絞著袖口道:“我知道你不會理我的,但就是忍不住想要告訴你。可、可你不喜歡我,為什麼要親我呢?”
她的樣子清純而天真,羞澀的樣子美極了。
女人不理睬她,徑直走進了屋子。
奚嫻就再也看不見她了。
於是她一直坐在秋千架上等她。
等了很久很久,女人都沒有再出來見她的跡象,直到更深露重,就連她的衣袂上都沾染了露水,奚嫻已經冷得齒關發顫,一張臉凍得冰白泛紫。
直到晨光微熹,白衣女人推開木門,才看見院中昏睡過去的奚嫻。
她神色複雜,慢慢觸碰上小姑娘的眉眼,卻發現燙得嚇人。
女人一向冷漠無情,就連麵色都沒有分毫變化,手上卻果斷的把奚嫻裹起來,抱入了室內。
直到奚嫻醒來,才發現嫡姐站在窗前,這麼淡淡審視著她,素手纖纖,捧著一盞熱騰騰的清茶。
奚嫻勉強露出一個討喜可愛的笑容,垂著蒼白的眉目,小聲道:“我不是故意睡過去的,你不要討厭我好不好?”
女人毫無預兆的打斷她,開口:“我們作個約定。”
她來到奚嫻身邊,單膝跪地,斂著眉目低緩道:“若你從此再不害人,不殺人,不刻意誘人墮入陰間,孤便與你相守。”
她看上去隻是疲倦而隨意,但對於奚嫻來說,就像是抓住了一株枯草。
奚嫻睜大眼睛,被裡的手心蜷縮起來,似乎在取舍到底放棄哪個會更好,可是在她取舍的時候,自己蒼白的麵容已經綻出一個大大的笑:“嗯!好!”
女人還是沒有什麼表情,可是奚嫻卻覺得她的眉目柔和了下來。
可是,後來呢?
睡夢中的奚嫻困惑的思慮著,後來,是誰毀掉了約定呢?
她隻記得鮮血在地上綻開來,浸濕了她的繡鞋,而她自己隻是麻木的一刀刀,把那個人淩遲著,心中透著戾氣和快意,卻也恐慌而空虛。
她一轉頭,背後甚麼都沒有,鳥蟲滋滋鳴叫著,似乎除了它們,誰都不會發現她的罪行。罪上加罪,罪無可赦。
但她一定要這麼做啊,被至親背叛的話,如果裝作什麼也沒發生,那她就失去了活著的理由了。她就不是奚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