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才發覺,就連自己品鑒出無窮滋味的各式各樣的情感,都是那個男人賦予她的。假如她又便回原本的自己,可能就連那些塵世間的快樂都要被剝奪。
可是奚嫻卻麻木得很,甚至沒有半點感觸。
她露出一個與從前沒什麼兩樣的笑容,輕柔的撫了撫兒子的腦袋,語氣溫柔道:“傻孩子,哭什麼?”
無拘終於忍不住,眼眶又變得通紅,甚至握著拳頭:“娘親!你怎麼能這麼不當心!要不是秋楓及時發現,小弟弟可能都要沒了!”
奚嫻露出一個驚訝害怕的神情,眉目憂鬱的蹙著,她把驚險又失而複得的情緒彰顯的十分不錯,以至於無拘都無法再說出責怪的話來。
奚嫻流下了一行淚,撫了撫無拘的麵容:“不要難過,兒子,這孩子命硬……他一定是很想見到兄長的,所以才會這樣努力的留下……母親以後也不會大意了,也會——全心全意的,隻愛著你們,不會再有今日之事了。”
奚嫻又安慰了無拘幾句,順便警告他不要再出幺蛾子,之後就以困倦的緣由,把這孩子趕走了。
她又若有所思的撫著腹部,輕緩的歎息一聲。
看來,這孩子實在和她有緣。
不過她自己都是女人,怎麼會在意孩子是男是女,隻是有時還是覺得,身為女人實在太痛苦了些。大多數女人的天性,便使她們母性兒多情,即便是最殘酷的女人,心裡也不會一片冷漠。
相反,即便最多情的男人,也能做到無情。
所以,她希望孩子能非常強大才是。
因為隻有強大,才能自由。
被人給予的自由,永遠不配擁有自由的全部意義。
奚嫻是這樣想的。
……
這頭無拘出來,卻還緊緊皺著眉,年輕的孩子總是精力充沛而旺盛,仿佛有著無限思慮下去的動力。
即便隻是母親無意間所說的一句話而已,也足夠他在意很久。
甚麼是“隻愛你們”?
如果指的是他和他未出世的兄弟,那麼父皇呢?母親不再愛父皇了嗎?
無拘細細思慮了許久,始終沒有找到任何父皇的汙點,除了母親或許還對同性有著綺思之外,身為一個丈夫,父皇幾乎是無可挑剔的,他甚至從小就教導自己,永遠要聽從娘親的話。
這些娘親都不知道,聽聞在他的幼兒時期,父皇甚至會拿帶著母親氣息的玩偶逗他,用母親的舊衣裳命人縫製小被子。
那樣的話,身為嗅覺敏銳的幼兒,他很容易就會從奶嬤嬤和母親之間分辨出親近的人。
母親時常與他念叨,他很小的時候就會認人了,母子之間血緣天性的聯係,是絕對無法被人所替代偽造的。
說這樣的話時,母親眼裡也會閃爍著溫柔的光彩,就仿佛是能令她銘記一生的片段,儘管早已回不到那個時候。
可是母親或許從來都沒有探究過,這些事背後的真相,所以她永遠不會知道父皇多麼愛她。
無拘終於想到了某件事,那或許與他性格敏感嬌氣的母親,有些關係。
父皇要選秀。
他登基以來後宮隻有母親一人,身為一個帝王,那定然是遠遠不能足夠的。
所以廣納秀女,也是必然的事。
無拘並不覺得奇怪,也不會替母親感到傷心。他還小,卻也懂得不能將心放在同一個人身上,這樣當心被撕碎的時候,就會很疼很疼。
所以他即便很年輕,卻也下決心不會愛上任何一個女人了,那隻是他往後鞏固政局的工具,亦或是為他誕下繼承人的無名氏。
以此交換,他也會給那些女人富足無憂的生活,一樣要嫁人生子,並沒有什麼不公平。
可是母親不一樣,她是他的娘親,陸無拘在乎母親所有的困苦。
假使她真的是,因為選秀之事而傷心,那麼無拘認為自己有必要為母親解決一些麻煩。
當然,自己的麻煩,自己解決,這是父母教會他的道理。母親年歲不小了,該站出來的時候,必然不能坐享其成,這樣對於她往後,身為尊貴皇後,太後,太皇太後的道路,都是一種阻礙。
因為無拘不敢保證,除了他和他父皇意外,他的兒孫還會不會那樣珍惜寵溺這個女人。
……
奚嫻躺在床榻上,一口口用著藥。
因為差些流產的關係,她實在沒辦法起身,隻能躺著安胎,直到胎象穩一些了,她才能夠被允許起身。
吱嘎一聲,無拘推開了木門。
他神色凝重的看著母親,認真道:“娘親,你是不是……有什麼心結,與兒子論道或許能幫到您。”
奚嫻沉默不言,隻是眉目帶著憂色,蒼白而惹人憐。
無拘道:“是不是父親……”
奚嫻的唇瓣抖了抖,扯出一個乾澀的笑容:“不、怎麼會呢……”
無拘認真道:“就是因為他,不是麼?您為什麼總是不願承認呢?”
奚嫻的淚水流下,她似乎小聲祈求道:“無拘,讓娘靜一靜罷,求你……”
無拘肅然道:“無論怎樣,您知道,我都會幫您!有些事,不自己爭取的話,以後就不能挽回了。”
奚嫻對著床裡側的唇角,卻開始饒有興致的慢慢彎起,隻是對著無拘的那張臉,卻傷心憔悴流著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