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正神思恍惚的想著事體,門卻“吱嘎”一聲,被人輕輕推開了,淡薄的光暈灑落在地牆上。
奚嫻警惕地偏頭看去,卻見嫡姐端著一碗藥湯站在光影裡。
嫡姐身著藕荷色的衣裙,上頭以金線繡著花卉圖,穿著等勻的珍珠和金珠,閒散中帶著難言的奢華,而漆黑的發髻上不佩任何首飾,隻是虛虛束起,寬大的袖口鬆鬆挽在手臂間,嫡姐麵色蒼白中含著溫柔,入鬢的長眉在眉尾轉淡。
奚嫻有些害怕地往裡頭縮了縮,揪著錦被輕聲道:“我……”
卻發現自己的嗓音有些沙啞,帶著天然的怯怯。
嫡姐卻溫和看著她,慢慢坐在她的床邊,把藥隨意放在一旁。
奚嫻似乎聞見奇怪的血腥味,從藥碗中飄散開來,絲絲傳入鼻中。
她有些受不得的咳嗽起來,眼中透著驚恐,像是一隻待宰的兔子。
嫡姐奇怪的看了她一眼,長眉慢慢挑起來,露出一個奇異柔和的微笑:“嫻嫻一定是累了,才會昏倒。”
奚嫻不知她想說什麼,隻是有些無措的搖頭,心中還有些希望。
她忍著乾澀輕聲道:“不……是姐姐逼我,我才昏倒的,我真的難受極了。求姐姐,求姐姐不要再逼著我了,好不好?”
嫡姐定定看著她,慢慢搖頭,伸手觸碰奚嫻冷白的麵頰,但奚嫻卻似是被燙到了一般,嚇得往被裡縮。
嫡姐收回手,合眸柔緩道:“不該這樣逼我們嫻嫻的。”
“都是我的錯啊......我們嫻嫻隻要健康長壽,我甚麼都可以不逼你。”
她輕笑起來,睜開眼時,眼仁是很淡的顏色,這使嫡姐看上去很殘忍,又帶著異樣的真摯和柔情,交織在一起時顯得萬分詭譎。
嫡姐注視她,微笑承諾道:“我可以死,但我們嫻嫻一定要長命百歲。”
像是僵直的木偶,訴說著靈魂深處被注入的宿命。
奚嫻沒有覺得放心,反而更為害怕,一顆心砰砰跳起來,似乎馬上便要脫出胸膛。
她實在不明白,相安無事不好麼?
嫡姐看著一點也不正常。
嫡姐這個樣子,就像是受到過怎樣莫大的打擊和傷害,卻忽然抓住了一點陽光的餘熱一般,瘋癲得厲害,透著不顧一切的癡狂。
奚嫻一點也不喜歡有人這麼為她考慮,看上去注重她的生命,遠遠超過了珍視自己的。
她先前與嫡姐說了些知心話,其實也不過是希望嫡姐能夠待她稍稍好一些罷了,並沒有想要嫡姐變得這樣的意思,畢竟每個人都應該擁有屬於自己的生活不是麼?
人總是該向前看的。
奚嫻慌忙撐起身子,強忍著身子的暈眩,對嫡姐推脫道:“姐姐……之前我與你說的那些話,都是真的,但我從來不想死,說想死也隻是為了騙你,叫你待我好一些的……現在你知道了,我一點也不誠心,我是個壞孩子,你就不要對我這麼好了。”
嫡姐端起藥碗,用湯匙緩緩攪動著,抬眼慢條斯理的笑起來:“我知道啊,我們嫻嫻就是個自私的壞孩子,我怎麼會不知道呢?”
奚嫻搖頭,壓抑著心神道:“我不僅自私,我之前還想著要陷害你,我一點也沒把你當姐姐看待,所以請你不要這麼為我打算了,我消受不起。”
嫡姐似乎對湯碗裡的藥十分執著,隻是一下下攪動著,散漫答道:“我知道,你是個小白眼狼,但你就當姐姐犯賤,這樣不好麼?”
從奚嫻的角度看,嫡姐似乎在笑,但又好像完全是麵無表情的。
奚嫻渾身上下都開始出冷汗,脈搏突突跳著,黑白分明的眼中泛著血絲,眼淚止不住的往下流。
她一受驚嚇就忍不住要哭,即便知道沒人會在這個時候哄她。
她就是忍不住。
嫡姐卻忽然放下藥碗,強硬把她攬進懷裡,雙手像是鐵鑄的,不顧奚嫻的掙紮和哽咽,眼神死寂迷離,在她耳邊低沉溫柔道:“不要哭了,寶寶,你看......你哭得我心都亂了。”
“乖一些,你想要什麼姐姐都給你。”
奚嫻看著青玉的背影,托腮開始抄寫,一筆筆慢慢描摹,神思漸浮。
卻見麵前悄無聲息站了個人,奚嫻心口一緊,立即抬頭,卻發現是青玉回來了。
青玉對她柔和道:“六姑娘,主子叫您進去。”
奚嫻有些納悶,卻沒有問出口。
嫡姐的院落裡頭和外麵全然是兩種景致,如拳的珠簾垂落下,長窗邊是一片廣闊蕭索的院落,沒有內院的精致婉約,帶著一份天然的利落肅穆。
奚衡坐在梳妝台前,手邊放著一疊梅子糕,而奚衡卻捏著一根青碧的玉簪,指間溫潤光華流轉,長眉微挑,薄唇輕啟道:“為我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