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拿出了夾在枕間的那塊匕首刃,放在纖細的指尖把玩,每一次銀光閃爍,都像是要把指腹割開。
奚嫻盤著腿思索了很久,才開始仔細考慮應當怎麼辦。
她不懂陸宗珩想要做什麼,但卻知曉自己想要做什麼,那就夠了。
真是困擾啊。
奚嫻歪著頭,盤著雙腿,柔軟蓬鬆的長發散落著,心裡的小貓喵喵叫個不停,在壁壘上貓撓似的留下爪影。
這個男人很有耐性,如果她甚麼都不做,奚嫻確定他能與她耗上一輩子。
果然,先一步下手的還是她了。
她的雙指夾起那塊利刃,慢慢思索起來。
她把利刃帶來身邊,並不是指望自己能靠一塊利器就殺死那個強大的男人。
這當然是無比可笑的想法。
而她的匕首,除了割開皮肉之外,還能用來召集那些人。
這是她上輩子都沒有用過的方式。而這輩子可以首先試一試。
隻她的記憶而言,奚氏一族的血緣來自前朝的皇族,但卻並不是末代皇帝的那一支。
在皇朝落魄之間,奚氏的王爺已經預料到了結局,帶著自己收藏的無數珍寶和書卷隱姓埋名,豢養了一匹死士,不惜離開封地為代價,也要保存自己的血脈和親族。
他的預料果然也並沒有出錯,前朝陳姓皇族遭受滅頂之災,陸氏皇族曆經了數代,終於迎來的輝煌的頂峰,而隱姓埋名的奚家人,卻隻能做陸家的臣子,而且還是不受重用的臣子。
成為了原本家奴的落魄臣子,自然是恥辱到了極致。
從她的先祖豢養死士便能得知,其實奚家人從來都沒有放棄過得到那個位置的欲望,並且不遺餘力的想要反撲。
那些民間死士分布九州,一代代流傳著對奚姓的刻骨忠誠,而如果沒有得到詔令,幾乎沒法將他們找到,並完全斬草除根。
故而奚嫻認為,陸宗珩再強大,也做不到這樣的程度。
她能確信,自己的匕首沒有被換掉。
而召集他們的“令牌”,便與這枚匕刃有關。
隻是,上輩子她見到的那些人,這輩子近乎杳無音訊。
奚嫻不知道他們是不是還活著,亦或是死掉了,所以便不敢輕舉妄動。
……而仿佛自從那天之後,賀太後也已銷聲匿跡了。
奚嫻再也沒有聽到過她的音訊,就連前往慈壽宮為她診斷的太醫,都幾乎絕跡。
誰也不知道太後到底遭受了甚麼,聽聞近乎狀若瘋癲。奚嫻在指尖轉著匕首,忽然狡黠的笑起來。
如果不知道該怎麼辦,是時候推一隻替罪羊出來嘛。
……
奚皇後的肚子,一天比一天大了起來,她困倦的時候要比清醒的時候更多。好在皇帝的後宮十分清淨,除了女官們來彙報一些簡單易懂的事物,其餘近乎不需要她費神。
於是奚嫻便在這段時間內養起了心神,每天和陸宗珩兩人相對博弈,不過她下棋從來沒贏過這個男人。
雖說總是教導無拘要自信,相信自己無所不能,才能真正成功。
可是麵對陸宗珩的時候,她從一開始就害怕會輸掉。
所以即便是在搏命,也隻是在預設自己很有可能會輸掉的情況下,如此一來,便幾乎沒有贏過。
自信,說來似乎虛無縹緲,大多數時候卻是決定成敗的關鍵。
陸宗珩總是輕描淡寫,評價她心不靜,又告訴她怎麼樣下棋才好。
不能從一開始就叫人懂得她的意圖才是啊,這樣難道不愚蠢?
奚嫻忍住心中的怒氣,畢竟孕婦總是容易發怒的,但她不可以,如果發怒的話就著了他的道了。
接著三勝二負,她贏了,但是陸宗珩讓她的。
這令她陷入了更深的思維恐懼之中。
每次下棋她都在猜測,他這次到底準不準備讓她?
如果準備的話,是不是她都不用努力了。如果不準備的話,是不是用儘全力也沒有用呢?
奚嫻知道,他的一舉一動都在賦予她莫大的壓力,把她一步一步壓縮成很小很軟的一塊,直到已經快要觸底反彈,再輕描淡寫的賜予一點自信心,懷疑和苦悶卻如影隨形。
但她沒法躲避這些,隻能硬著頭皮與他對弈,然後慘敗。
不服輸,贏了卻也恰似失敗。
終於有一天,身為孕婦的年輕女孩抑製不住怒火,把棋盤一把掀翻在他眼前,黑白棋子嘩啦啦墜落在地麵上,響徹耳旁。
她抱著肩膀,挺直腰背道:“不下了。再也不和你下了,我有什麼必要在意贏不贏?”
殺了你,我所有的事都贏了。絕對的暴力永遠能解決所有的問題。
男人啜了一口茶,嗯一聲,睜開眼悠然微笑:“不下的話,朕就輸給你了。”
奚嫻聽到這樣的話,才慢慢睜大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