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嫻想想又覺得自己上輩子喂了狗。
被慣得一事無成,學甚麼都不好,又成日攬鏡自照覺得自個兒厲害極了,這輩子遇見情敵才發現自己處處被人碾壓逼迫,還不得不日日討好這個討厭的嫡姐,她這心裡也太苦了罷。
但想想也不怕了。
搶男人可不靠琴棋書畫,李愈可未必喜歡奚衡這種人。
奚嫻的心情一起一伏的,精於心計的人一眼便能從她的眼角眉梢瞧出不對,她自己還投入得很,渾然不覺。
李愈迫於壓力不敢看她,但稍稍一瞥都要哭笑不得,卻被太子陰冷的眼神抵了回去。
奚嫻正垂眸生氣,促不防眼下出現一雙修長清貴的手。
她沒有反應過來,那雙手卻給她輕輕撇去了唇邊的點心渣,又拿了乾淨的帕子給她擦臉。
奚嫻怔了怔,迷茫看著嫡姐,心中緊張又氣惱,一下撇過頭去,卻被嫡姐強硬的捏著下頜轉過來,繼續慢條斯理擦臉。
嫡姐挑眉,冷笑嘲她道:“一副喪氣樣,受什麼天大的委屈說來聽聽?嗯?”
奚嫻感覺出嫡姐心情不好,但她現在是朵可憐無辜的小花,嫡姐才是個惡毒的壞人。
於是奚嫻沒有頂嘴,隻是眼眶迅速紅起來,小巧的鼻頭也紅通通的,委屈輕聲道:“沒有的……隻是我這些日子,想見您這麼多趟,您一直不願見我,總說有甚麼事體。”
奚嫻又很快便懂事軟和道:“我能理解姐姐事體多,隻要您與我說了真話就好啊……”
她仰著臉,滿眼皆是真誠無辜,眼睛紅通通的像隻可憐的兔子,李愈坐在一旁都覺得心頭酸軟起來。
奚衡淡色的眼眸鍍上了暗沉,慢條斯理冷淡道:“理解就閉嘴,這麼淺顯的道理需要我教你幾遍?”
奚嫻沒想到這人這般不客氣,於是氣得眼圈都紅了,眼淚水像是斷了線的珍珠往下掉,顫抖著咬唇不言。
她也分不清自己是真的氣,還是裝的。
嫡姐捏著她的下巴,食指給她揩去臉頰上的淚水,卻發現越擦越多。
嫡姐輕笑一聲,捏捏她的臉頰,又給她擦眼淚道:“怎麼委屈成這樣?成天隻知道哭,我數三聲,趕緊憋回去。”
奚嫻一下不哭了,呆呆看著奚衡,又開始流眼淚哽咽:“您都不肯見我了,我還聽您的話作甚!不準我哭的時候這麼凶,我來見您又不讓見,我做錯甚麼了我?”
她說完又覺得不對,又柔柔加了一句:“……但我能理解您的,以後也會懂事,不再怪罪您了。”
奚衡被她哭得舍不得,才慢慢瞥一眼李愈,冷淡警告道:“好了,你該回去了。往後不要隨意與外男搭訕。”
嫡姐的嗓音溫柔,帶著沙啞:“再發現一次,便打斷他的腿,丟去喂狗。”
奚嫻眼淚止不住的掉,單薄的肩胛遏製不住抖動起來,哽咽得上氣不接下氣。
要被打斷腿扔去喂狗的李愈:“……???”
奚嫻知道嫡姐有病,但也沒有想到她這麼變態,為了讓妹妹不勾搭男人,竟然連心上人都能打斷腿喂狗。她自己不還在和李愈下棋麼,有什麼資格指責她?
偏偏奚衡的語氣溫柔中帶著病態,像是吐著信子的毒蛇,叫人毛骨悚然。
奚嫻沒什麼想要的,她隻想讓嫡姐不再乾涉她的生活,這樣就足夠了。
嫡姐的懷抱很清爽,沒有尋常女子的甜香,也一點都不軟和。
奚嫻卻急於掙脫出來,她啜泣著掙紮,被奚衡一下鬆開後,才低垂著脖頸,笨拙爬到一邊去,縮著小腿眼淚水滴答落在裙擺上,她委屈輕輕道:“姐姐,我都沒什麼想要的,隻要您彆、彆這麼老是盯著我便是了,我也不小了,能照顧好一切……”她把一切咬了重音。
奚嫻認為,她好歹是重生一輩子的人,最簡單的事情總歸能做到,至於嫁人以後又如何,現在卻是沒心思思考,隻想著要在太子登基前嫁出去,他再是霸道,也不可能強搶民婦。
因為她再是得寵,從來都和他的朝綱江山不沾邊。
嫡姐倒是鬆開了她,袖手一旁沉靜看著她:“你自己吃藥。”
奚嫻看著泛著苦澀味道的藥湯,連忙搖頭道:“我不想喝,也不是甚麼大毛病……”
嫡姐似笑非笑道:“這般,你還敢說自己會照顧好自己。”
奚嫻逼不得已,才顫顫巍巍端起藥碗,方覺出瓷碗燙得不成,肌膚都給生生烙紅了,她一時掂了指尖,又用手心握著,強自鎮定著拿了湯匙,一口口用起來,整張臉皺得像個粉白的包子。
裡頭有股濃鬱的血腥味,也不曉得是不是奚嫻的錯覺,又想想嫡姐的可怕之處,不由皺起眉,麵色微變。
從前她百無聊賴看書,便見到有些雜記裡寫過,親人病了,便把自己的肉剜下來與藥一同煎能治百病,可即便可行,奚嫻也不會願意體會。
她抬起頭呆呆看了嫡姐一眼,手心燙得握不住小碗,身上卻起了雞皮疙瘩,險些一抖沒有將湯碗拿穩。
奚衡看不下去,把她的兔子小碗拿走,淡淡道:“你在想些甚麼?”
他聞見冒著熱氣的血腥味,便了然她在想什麼,便似笑非笑看著奚嫻。
奚嫻才羞赧低頭,眼淚水還沒收乾淨,便又開始羞恥掉金豆子。
嫡姐拿她沒法子,隻能親自舀了藥湯來一口口喂她吃。
都是一樣的手,嫡姐的生得清貴修長,手心由於練劍還結了繭,並不粗糙,隻是硬實微礪,端了生燙的藥碗也沒反應。
奚嫻看了看自己泛紅的白嫩手指,慢慢收回袖口裡不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