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老師端來了一台筆記本電腦。
許綠雙手放在鍵盤上, 開始思索和回憶回憶那天自己寫下的每一個字,每一句話。
“噠噠噠噠……”
少女帶著點肉感的手指在電腦上敲擊著,速度越來越快。
一個個字從電腦屏幕上蹦出來。
老師們站在許綠後麵看著。
那些流暢漂亮的字句看得他們有些愣。
鍵盤敲擊的聲音噠噠噠規律的響起。
一時間他們不知道是在聽一場音樂演奏還是在看一篇文章。
後麵的老師們的神經跟著許綠手指敲打的聲音而震顫著。
敲擊完最後一個句號。
許綠從頭到尾檢查了一遍, 然後回頭道:“寫完了, 基本回憶出來了。”
有全程跟著許綠打字的頻率看完整篇文章的老師老師捂住嘴,表情過分震驚。
“周老師, 可以發我的手機一份嗎?”
“我也要。”
許綠收回手指,帶上手套, 眉眼低垂著, 外麵有光線照進來, 她的眉宇間帶著淡淡的、令人捉摸不透的情緒。
第一眼看的時候你會覺得她是現代的, 尤其是那頭紫色的頭發,帶有某種時尚的元素,但現在再看的時候,老師們覺得她好像身上籠罩著一團霧氣, 不是那種語文成績比較好的女孩子的那種矜持和羞澀,而是點什麼彆的氣質。
說不太出來, 大抵與她半闔著的貓眼以及眉窩處的陰影有某種聯係。
剛剛許綠在打字的時候,有一部分老師在看,也有一些老師等著她打出來再看。
許綠的作文被發到了語文組的小群裡。
人們主觀判斷某篇文章是否寫得好,大概率是看文章中字句的排列和修辭的運用。
大部分時間老師看學生的文章, 都是一眼能看到底的, 根據文章的質量,他們或者說一句“哇, 文采還可以的, 可以得高分”,或者說“語序不通啊”然後完全否定某篇作文, 以往老師們也在組裡分享學生的作文,寫得好的時候,會得到一大串好幾個點讚的表情。
可許綠這篇文章發出去之後好久,才有一個老師蹦出來說了一句話:“看得我雞皮疙瘩都出來了。”
“好像在看電影一樣,但是最後那一下收,我覺得我有點被震撼到……”
“不瞞你說,我看了好幾遍,每次看到最結尾,我都汗毛豎起來了。”
“這個九十八分,我理解了。”
“天才失格……原來是這麼回事。”
老師們你一言我一語,看向木炭的眼神從好奇變成了讚賞驚歎。
被老師左問右問例如到底是怎麼創作出這篇文章的,寫得時候是什麼想法諸如此類,許綠全部如實回答了一遍。
將辦公室門輕輕帶上,許綠走回了教室。
*
她是怎麼創作出來這篇文章的?
為什麼老師們會在看她寫到一半的時候表情疑惑,而等她寫完最後一句話時幾乎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涼氣。
雖然寫作是一件很私人的事情。
但是寫總是要有可讀性的,長篇可以有各種背景的描寫,不同種類的形象,但是在一部字數有限短篇裡,如何寫出將故事可讀性呢?
許綠的回答是――運用矛盾,設計結構。
在她的《天才失格》當中,她以一個坐在房間裡的人作為事件的見證者。
在的開始,天氣晴,主人公看到窗外的一對情侶正甜蜜的依偎在一起。在這個過程中,坐在房間裡的人是誰許綠並沒有介紹,窗外的情侶也好像是偶然出現的。一切都顯得奇怪。
老師們自然對這種情節感到迷茫。
而到了的中篇,陽光燦爛被雷雨交加所替代。
主角再次抬眼時,看到窗外的情侶少了一個,隻剩下一個女生了,而窗戶上多了一個血紅色的斑點。主角走到窗戶前去看外麵的情況,可等她走近的時候,那個女生也不見了,外麵隻剩下了一隻未打開的傘和一把帶著血的匕首,而在不遠處,多出了一個似乎剛剛翻新的小土包,主角害怕極了,她叫來管家出去看外麵的情況,由於某種特定的原因,主角不能離開房間,隻能隔著窗戶指揮管家的動作。
到這裡,老師們開始期待後續的發展。
鐵鍬晃動著,在緊張和焦慮下,土裡埋葬著的東西逐漸露出來了,那是一個沾滿血汙的女人――
“她看到那人的裙子是白色的,雖然沾上了血汙和泥土,但是在裙擺的地方有一朵海棠花形狀的刺繡,她覺得很熟悉,直到她一低頭,看到了一朵栩栩如生的海棠花。”
“管家繼續揮動著鐵鍬,被泥土掩埋的女子露出了全貌,雨水衝刷著,她的臉變得很清晰,臉色奇異的紅潤著,唇也是紅的,但是雙眼緊閉,毫無聲息。”
“她驚惶的後退幾步,臉色蒼白,唇也蒼白。她認出來了,那是,她自己。”
“暴雨繼續砸在玻璃上,麵前的玻璃逐漸模糊了,她感覺眼睛有些沙,再次睜開眼睛,她發現周圍的環境變了,她出現在了室外,身邊有一個長相英俊的男性,她回頭一看,身後的窗戶裡,一個穿著白色的裙子的女孩正在怔怔的看著她。她的桌子上擺著一把匕首,桌邊立著一把雨傘。”
“似乎有人在敲門,那女孩起身開門,回來的時候手裡多了一杯水和幾顆白色的藥片。”
“陽光有些刺眼,她再次睜開眼睛時,又重新回到了室內。”
“此時她手裡正拿著藥片和溫水,而窗外在下暴雨,窗外沒有人經過的痕跡。”
“門外有一雙眼睛在盯著,她仿佛察覺到了什麼,將藥片一口吞下。”
“就在剛剛,她又殺死了一遍她自己。”
文末標注:【xx,作家,生於x年x月x日,死於一個下雨天】
沒有背景,隻是死而已。
所謂的失格,就在於死。
在想象當中,她殺死了自己。
至於更多的東西,可以留給讀者去想象。
“後生可畏。”有老師如是評價。
*
而六中的陳墨此刻也被語文老師叫到了辦公室。
“陳墨,你很順利的通過了省作文比賽的初試,得分是九十二,但是隻是初賽排名的第二名。”
“第一名多少分?”陳墨問。
其實他不太在乎這些,但是麵前的中年男性一副想要刺激他的樣子。
“九十八。”
陳墨“嗯”了一聲,道:“很厲害。”
老師有些恨鐵不成鋼:“你就不想超過她嗎?”
“想,但是寫東西這種事情不是想超過就能超過的,順其自然吧。”
“但是第一和第二是不一樣的!”這對他評職稱的影響可太大了。
陳墨又“嗯”了一聲,“我儘力。”
*
第二次省作文比賽在兩周在之後。
許綠坐著大巴再來時,身邊已經不是滿滿的一車人了。
同行者隻有三四個左右,車內顯得淒清寂寥。
試卷再次發下來。
許綠看到上麵的題目,露出了一個微笑。
【請以《公無渡河》為題,寫一篇散文,字數不得少於一千五百字】
就像上次一樣,很多人看到這個題目就陷入了疑惑,不知如何下筆。
《公無渡河》原名《箜篌引》,原文很短,隻有短短十六字:“公無渡河,公竟渡河!墮河而死,其奈公何?”
傳說這是一個狂人不管不顧衝進急流之中被淹死之後,他的妻子彈奏箜篌時唱的詞。
曲儘,他的妻子亦投河自儘。
詞大約意思是說:讓你不要渡河,你為什麼還要一意孤行呢?如今死了,我又拿你有什麼辦法?
所謂渡河的意義,究竟是什麼。
一意孤行之人哪怕死,也是蒙著幾分悲壯的。
所謂狂人便是如此。
思索著,許綠捏起筆,寫下了第一個字。
接下來寫作過程非常順利,許綠寫東西總是一揮而就的。
能讓獲獎者高考加分二十分,省作文比賽的含金量確實很高,就單單拿兩次出的題目來說,就很值得推敲。
複試的題目雖說是很好寫的散文,但是比賽者如果不知道《公無渡河》的原文,不知道題目的深層含義,那麼直接就等於審題失敗,被提前淘汰了。
這一個環節既在考察參賽者的古典文學素養,又在考察參賽者的文筆和思考。
*
提前一個小時交卷,許綠走出了考場。
她在少年宮的花壇邊上坐著,閉著眼睛曬著太陽,忽然太陽被遮住了,她的眼皮上落下了一串陰影。
“你好,可以認識一下嗎?我叫陳墨。”
男生的聲音是斯文而有禮貌的。
許綠睜開眼皮,一個帶著眼鏡的、長相清俊的男生便映入眼簾。
和上次對視的那樣,這次在燦爛至極的陽光下麵,他的眼睛依舊沉靜如墨。
“你好,我叫許綠。”
許綠眨了眨貓眼,朝他露出一個微笑。
陳墨點頭:“我知道。”
陳墨朝她伸出一隻手,許綠帶著手套,和他輕輕握了一下。
“你覺得這次的題目如何?”陳墨問許綠。
陳墨的眼鏡和杜而不一樣,是隱形邊框的,不會顯得笨重,反而書生氣很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