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是凝成了堅冰的肮臟殘雪被陽光蒸騰殆儘取。他的精神都為之一輕,隨即便是胸中升騰而起的融融暖意。
嗯,還有嘴裡鮮明濃鬱的酸酸甜甜。
這也太甜了。絕對是隻有深羽和悟才會喜歡的甜度。這麼想著,夏油傑的嘴角卻揚了起來。他眯著眼睛咬碎了嘴裡剩下的糖球,舌尖碾了碾,然後一點點咽下。低頭問還靠在他肩膀上的深羽。
“這個味道還蠻特彆的。嘗不出來。是什麼?”
“是山楂啦。”少女的臉還埋在他的衣服裡,傳出來的聲音悶悶的。
夏油傑於是又笑了。
“難怪,確實挺少見的。”
他隨口說著,伸手圈著深羽,像哄小孩子一樣輕輕拍著她的背。明明每次開始的時候都很大膽,結束的時候就變成鴕鳥了。不過這樣也很可愛。夏油傑想著,乾脆稍微用了點力,讓深羽靠在了他懷裡。
抱著深羽,他往椅背上靠了靠,有些懶散的眯起了眼睛。
啊,還是不想動。心情驟然放鬆,隨之而來的就是積累了數日的疲倦。夏油傑難得放任自己懶洋洋的放空了思維。這樣就很好。溫暖明亮的寢室,懷裡是心愛的少女,窗簾一放,外界的寒冬北風和其他糟糕的東西就好像都不存在了一樣。
像是走下了陡峭的山崖,重新又充實又安寧的,站在了堅實的地麵上。
“……大概真的是魔法。”夏油傑仰頭,看著明亮的燈光。
懷裡的少女動了動。“本來就是啊。”
“那魔法少女深羽會不會變身?”
“揍你哦!”深羽拿頭撞他。
“哈哈哈哈。”夏油傑笑了起來。“沒事沒事,不會變身也很可愛啊。”說著,見深羽又要惱。他搶先一步把她抱得更緊了一點,笑眯眯的低頭吻了吻深羽的黑發。也就在這時,夏油傑的手機響了。
“啊。”深羽抬起了頭,退後一步,“又有任務?”
夏油傑也收了笑意。不過掏出手機打開,看了眼屏幕,他的神情就放鬆了。“不是,是夜蛾老師。”他抬頭對深羽笑了笑,“催我交報告書呢。”
“那你快去吧。”
“嗯。”
雖然還想多留一會兒,不過夏油傑還是站了起來。他沒有在任務間歇裡寫報告的習慣,連著出去了好幾天,算下來攢下來的報告書都有半打了。這種紙麵工作意外的消耗時間,現在不寫,等新的任務進來,隻會越攢越多。
倒不如趁現在寫掉。這才五點不到,到吃飯前,還有點兒時間。
不過說到吃飯……
“深羽,晚上一起吃飯吧。”手都搭在門把上了,夏油傑回頭。他的心情已經全然恢複了輕鬆愉快。看著黑發少女,他狡黠的眨了眨眼睛,“就去上次悟吵著要去的那家西餐廳店。趁他不在,我們先去把他心心念念的情侶套餐吃了。”
果然,如他所料的,深羽笑出了聲:“你好壞哦。是不是還要發照片給他啊。”
“那必須的。”
“噗。”少女於是又笑了,趕人似的揮了揮手,“那你還不快點去寫。快去!我等你寫完了來叫我。”
“遵命~”兩指並攏舉到眉間不倫不類的行了個禮,夏油傑笑著出了門。
而等到熟悉的足音在走廊上消失,深羽才像是脫力似的,“咚”的一聲,重重跪倒在地。
“哈……哈……”一手撐著眼前的地板,她喘著氣,一手用力捂住了眼睛。明明沒有任何傷口,雙眼傳來的劇痛卻像燒紅了的鉤子一樣翻攪著神經。而同時,黑暗的視覺中,鋪天蓋地的各種“記憶”與畫麵再次湧現。
還好。深羽想,多虧了她剛從日上山回來,本來臉色就白得嚇人,再加上多年演技,沒有在夏夏麵前露出端倪。
這麼想來,她早在去日上山之前就習慣了【看取】咒靈的刺青之痛和承受負麵情緒湧入身體的感覺真是太好了。眼前一陣陣發黑,深羽硬撐著沒讓自己倒下去。手指死死摳著冰涼的地板,她一邊壓抑著在胸中翻湧的負麵情緒,一邊苦笑。她的術式還真是及零係列之大成於一身啊,她【看】個咒靈就會形成【刺青】和【破戒】掛鉤已經很過分了。現在,她【看看】夏夏,這鬼術式居然就立刻把日上山巫女們所有【看取】到的“記憶”都給她翻了出來。
這算什麼?生怕她忘記自己人柱的身份嗎?
好在這感覺已經開始減淡了。竭力保持著清醒,深羽在心裡給自己打氣。
加油啊!深羽!你可以的!你不能暈!你等下還要去和夏夏吃飯呢!暈過去可就沒有超級貴的情侶套餐吃了啊!
然而,最終,深羽還是沒有和夏油傑吃上五條悟心心念念——主要是對裡麵附贈的限量冰激淩和甜點——的情侶套餐。
並不是因為她沒抗住【看取】的新副作用。
而是因為夏油傑還沒走到教學樓下,就被叫住了。
“啊,夏油君?”溫和的男聲在身後響起,夏油傑回過了頭。出現在眼前的人讓他有些意外。那是個看上去四十多歲的中年男性,穿著很莊重的深色和服和羽織。身後還跟著西裝革履的隨從。
中年人的容貌很端正,五官分明,整齊的短發向後梳著,帶著種傳統古舊的嚴肅。但是夏油傑卻知道,他其實挺溫和的,與人說話也並不擺架子。
果然,看到夏油傑轉身,中年人就微微笑了。他示意隨從留在原地,上前一步,率先問好: “果然是你啊。好久不見了,夏油君。最近忙嗎?”
“還是一樣。”夏油傑於是也禮貌的笑了笑。“榎本先生,好久不見,您怎麼在這裡?”
“來取一些咒物。”被叫做榎本的中年人指了指伸手,夏油傑探身,就看到隨從的另一隻手裡抱著個貼滿了封印的盒子。似乎是察覺到了夏油傑的好奇,榎本露出了一個有些無奈的苦笑,“加茂家的東西。”
啊。夏油傑了然。
中年人全名榎本孝直,是他在特級咒術師認證時認識的。嚴格來說,他也是悟特彆嫌棄的爛橘子的一員。不過夏油傑覺得,榎本孝直和爛橘子還是有很大的差彆的。雖然也是咒術總監會的成員,榎本卻並說不上什麼話。
他自己也說自己隻是加茂家的跑腿——榎本家是加茂家的分家,榎本孝直還是榎本家的庶子,也就是榎本家這一代沒有嫡子,他又繼承了相傳術式,榎本家才捏著鼻子讓他當了家主。
可就算是家主,他好像也當得挺傀儡。而且榎本孝直幾年前在祓除咒靈時受了重傷。那時候家入硝子還沒入學。聽說他雖然撿回了一條命,卻因此實力大減,從一線退了下來,被加茂家為了湊數推舉進了總監會。
現在他額上還係著黑色額帶,據說就是為了遮住那時留下的傷痕。
這些都是挺公開的八卦。稍稍對高層有點了解的人都聽說過。不過大約因為出身和經曆,他身上倒是看不到多少咒術世家慣有的惡習。在一般咒術師中風評也不錯。
夏油傑在進行特級咒術師認定的時候,他也是列席人員。當時榎本不僅給了他不少指點,還幫他說了很多好話。和悟說得一樣,爛橘子們對待普通家庭出生的咒術師態度相對惡劣輕慢,益發襯托得態度中正平和的榎本孝直像唯一一個正常人了。
也因此,認證結束之後,夏油傑特意去找他道了謝。咒術師的圈子就這麼大,之後他們也遇見過幾次。夏油傑很快就發現,榎本到底是世家家主,雖然打起來絕對贏不了他,但他的咒術知識相當淵博,又不像悟隻關心自己感興趣的東西,有點兒研究者氣質,還挺好為人師。
夏油傑正覺得自己身邊缺乏能指點且熟悉咒術界的長者——人類畢竟是需要社交的,他也不能什麼都去問悟,那家夥也有不知道的東西啊。一來二去,兩人就熟了。夏油傑有時詢問他一些關於咒術的事情,偶爾遇到,也會約個飯什麼的。
就像現在,看到夏油傑,榎本孝直微微眯起眼睛,就開口邀請道,“沒想到一來東京就正好碰到夏油君了。怎麼樣,我們也很久沒見了,要不要一起吃個便飯?”
不過他今天已經約了深羽了。
夏油傑剛想拒絕,就聽到榎本孝直說出了後半句話。
“你之前電話裡問我的那個會壓製彆人術式的‘束縛’,”中年人很和善的笑了,“我查到了一些東西,電話裡說不太清楚。我明天就回京都了。不介意的話,吃飯的時候我們正好可以討論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