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昭月頓時有一種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的感覺。
其實許昭月想過會有這一天, 她既然都答應了和人結道侶,那道侶間雙修肯定是少不了的,不過呢, 合理的掙紮還是要有的。
“道君要在這裡嗎?我覺得雙修是一件需要儀式感的事情,得在一個乾淨舒適的地方,點著香薰, 沐浴完畢,才能有一個更好的體驗, 在車上的話,不免過於潦草, 道君你看——”
“你是在跟本君討價還價嗎?”他依然保持著一手撐在身後慵懶的姿勢,問話的聲音也極其平靜。
許昭月卻敏銳捕捉到這句話中隱藏的危險, 許昭月也有自知之明,安乾道君要她當他的道侶可不會是心儀她,他在眾人麵前保護她,最多就是像保護自己的私有物那樣, 這麼看來她確實沒資格跟他討價還價。
不過呢,她還不太明白他為什麼要找她當道侶, 但她知道他這樣做肯定是對他有利的,如果她對他還有價值,她就該堅持一下自己的底線,他要她做道侶,她答應了,他說要雙修她也沒說不, 但總該也讓她表達一下意見吧,她又不是隨時供他使用的爐鼎,她再怎麼也要為自己留一點底線和尊嚴。
是以許昭月忍著恐懼衝他道:“我從未想過要跟道君討價還價, 我隻是提議,我們可以換個環境,環境好一點,道君也可以更愉悅一點不是嗎?”
許昭月其實心裡也沒底,也怕她會惹得他不快,他一時心血來潮真將他給殺了,畢竟她可見過這個人殺人的模樣。
好在他的麵色看上去依然很平靜,他摩挲著酒杯,沉默了一會兒才輕聲應了一句,“也好。”
許昭月鬆了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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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虛派掌門駱修然被安乾道君打碎元嬰廢掉修為一事很快就在門派間傳開了,許多旁觀者隻當這是一件茶餘飯後的八卦談資。還有人眉飛色舞描述當時的道君是如何輕輕一揮手就廢掉了一個元嬰大神的修為。
如此一來,眾人對於安乾道君的敬畏和恐懼倒是又深了幾分。
因為掌門出事,清虛派下榻的那個小院簡直亂成了一鍋粥了,周司檸趁亂跑出來,直接去了光劍宗下榻的地方。
光劍宗掌門林景湛的房門還開著,周司檸走進去,也沒客氣,在椅子上大喇喇坐下開始歎氣。
林景湛正修書於傳令符上,準備將這些時日發生的事情寄回宗門。他抬頭看了周司檸一眼,問道:“唉聲歎氣做什麼?”
“你沒聽說嗎,我師父修為被廢了。”
“這麼大的事情我怎麼會沒聽說。”
“唉,我都不知道還要不要回清虛派了。”
“不回去最好,你隨我回光劍宗,好好修劍不好嗎?非得去煉丹。”
周司檸卻搖頭,“不,我要修丹,我要一定要修得金丹救我大哥。”
林景湛冷笑一聲,開始日常嘲諷,“你這麼心心念念救大哥,可人家未必想著你,洛櫻姑娘寸步不離照顧,人家現在甜蜜著呢,看都懶得看你一眼。”
周司檸咬了咬牙,最終還是沒忍住,她猛然站起身怒道:“林景湛,這麼多年過去了你嘴巴還是那麼賤。”
林景湛將傳音符往桌上一放,隻聽得吧嗒一聲,他俊臉微怒,擺出掌門的威勢喝道:“周司檸,本座如今可是光劍宗掌門,掌門名諱可是你隨便叫的。”
“我就叫怎麼了,林景湛林景湛林景湛。”
“你……”
林景湛氣得手指頭捏得哢哢響,不過倒也沒出手。
“乾嘛來找你,真是自找沒趣。”
周司檸丟下這話便轉身離開了,林景湛氣得麵色變了幾變,對著她離開的房門說道:“說得好像本座稀罕你來似的,要滾就給我滾遠一點!少來本座麵前礙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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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子停下的時候許昭月掀開窗戶往外麵看了一眼,此時車子就停在一座城郭外麵,城牆上寫著大大的“落孤”兩個字。
落孤城?許昭月再向四周看一眼,隱約能看到遠處天清山的輪廓。清虛派所在的天清山和虹光派所在的霞梧山就在相鄰的兩個山頭,霞梧山附近的兩洲十二城都由虹光派統領,這落孤城正好在霞梧山和天清山的交界處,兩個門派還曾為了爭奪落孤城的管理權大打出手,後來清虛派更甚一籌將落孤城搶了過去,不過虹光派出了安乾道君這難得一遇的修煉天才,在安乾道君的帶領下,落孤城又被搶到了紅光派手下,也因此虹光派和清虛派結下的梁子更深,兩個門派甚至還為了跟對方斷絕一切往來發下毒誓。
沉重的城門吱呀一聲開了,卻見一個身材瘦弱卻長了張大臉盤子的男人帶著一群奴仆匆匆趕出來,見到停在外麵的熟湖車,一群人嚇得噗通一聲跪在地上,領頭的圓臉男子顫顫巍巍說道:“不知道君來此,接駕來遲,望道君贖罪。”
“滾。”
一道低沉的聲音自熟湖車中溢出來,那圓臉男人連頭都不敢抬,跪俯著顫顫巍巍往一邊退去讓出一條道來,孰湖獸踢了踢蹄子,慢悠悠拉著車子往城內走。
落孤城是修士聚集的城市,不少修士聽聞安乾道君來此,紛紛出來迎接,街道兩側被圍得水泄不通,行過處能聽到此起彼伏的人群為安乾道君光臨此地而歡呼,還有不少人跪在地上頂禮膜拜,這場麵許昭月已經見過一次,見怪不怪,不得不說九州強者的待遇簡直比得上以前的皇帝了。
熟湖車子在一座宅子前停下,宅子前方門匾上大書著“落孤府門”幾個大字。像虹光派這樣的超大門派管轄的城市中會設府門,幫著掌門料理城中事物,一般都是由掌門的家臣負責。
那圓臉男人已經先一步到達府門前,此刻正弓腰哈背等著安乾道君下車。許昭月落後一步下車,此時她就站在安乾道君後麵,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他感覺安乾道君下車的時候腳步有些虛浮。
“道君,休息用的房間小人已讓人安排好了,道君請。”
門童恭敬將府門打開,圓臉男人一臉諂媚,整個過程他腰就沒直起來過。許昭月落後安乾道君一步下車,那圓臉男人看到她的時候明顯愣了一下,不過他沒敢多問,還衝許昭月一臉討好笑了笑。
許昭月隨著安乾道君進了府門,卻見府門院中立了一個男人,男人留著山羊胡子長及胸部,臉上卻半點皺紋都沒有,不同於圓臉男人對安乾道君弓腰哈背的諂媚像,他腰背挺得筆直,隻是微微點了一下頭便算是招呼。
“道君一路行來辛苦了。”
那圓臉男人立馬衝安乾道君解釋道:“掌門得知道君回宗門要行經此地,特意派右真卿大人前來迎接。”
許昭月猜想,這位右真卿大人應該是虹光派掌門的近臣。每個門派的管理製度不相同,比如清虛派采用的是精英選拔製,不輕易收新弟子,但是每招的一批新弟子都用心培養,最後都能成為高手。而虹光派和北冥山莊這種超級大派則廣收弟子以擴大自己門派,再加上虹光派幅員遼闊,每年招收的新弟子數不勝數,掌門一個人管不過來,這就誕生了虹光派特殊的掌門和家臣分級管理製度,虹光派延續這種模式已經好幾百年了。
右真卿自然也看到了安乾道君身後的許昭月,他將許昭月上下打量了一眼,頓時麵色一沉,“丹修?你是清虛派的?”右真卿滿臉不虞問安乾道君,“道君怎麼會與清虛派的人為伍?”
這右真卿對安乾道君的態度倒是讓許昭月詫異,這些天她所看到的,凡麵對安乾道君者無不畏懼,這右真卿卻敢直接質問。
不過她轉念一想,這右真卿是虹光派掌門近臣,代表的就是虹光派掌門,安乾道君再厲害,也不至於連自己老子也不敬。
不過安乾道君接下來的話又讓許昭月覺得自己好像分析錯了。
安乾道君直接衝右真卿道:“她乃本君道侶。”
右真卿的表情變了幾變,惱怒道:“本君難道不知本派與清虛派向來不和嗎?你怎能與對頭結為道侶?道君莫非連掌門的臉麵都不顧了?”
安乾道君不為所動,說道:“本君便要和她結為道侶,你待如何?”
“你……”
許昭月覺得安乾道君像極了那種叛逆期的中二少年,喜歡跟家長對著乾,不氣死自己爹媽不罷休,許昭月甚至都在懷疑,她於安乾道君的價值是不是就是為了氣他爹。
隻是後來發生的事情讓許昭月明白她此刻的想法有多可笑,此人可不是什麼叛逆中二少年,這人是個魔鬼。
“落孤府。”
被叫了的那個圓臉男子立馬走到安乾道君跟前拱手道:“道君有何吩咐?”
“給本君準備一些固靈草送到本君房間來。”
落孤府聽到這話眼底浮出幾分疑惑,不過沒有多問,忙道:“屬下這便去準備。”說完又命人引著安乾道君去房間休息。
去房間的路上許昭月挺疑惑,固靈草是修複內傷的藥,安乾道君拿固靈草乾什麼?
落孤府給安乾道君準備的房間挺寬敞的,那領他們過來的小童簡單介紹了一下之後便離開了,待那門合上,就見安乾道君突然撐著桌子重重咳嗽了兩聲。
許昭月被這一幕驚到了,她忙問道:“道……道君你沒事吧?”
安乾道君沒回答,他似乎緩了一會兒難受才走到內室,而後便盤膝坐在內室的打坐台開始打坐。那打坐台有輕紗相隔,許昭月隔著一層朦朧的輕紗隱約看出他的麵色不太好。
安乾道君受傷了?他什麼時候受的傷?這一路而來不都好好的嗎?
幾聲不輕不重的叩門聲打斷了許昭月的思緒,許昭月開了門,就見那右真卿站在門外,他手上端著一個精致的托盤,托盤上麵放了幾株固靈草。
因為虹光派天生對清虛派的仇視,那右真卿顯然都不想多看許昭月一眼,直接衝著內室裡的安乾道君道:“道君,你要的固靈草拿來了。”
“交給她。”
右真卿不情不願將固靈草交到許昭月手上,而後又向內室的安乾道君看了一眼,這才離開了。
許昭月將固靈草端進來,直到離得近了她才發現安乾道君的麵色難看得可怕,就連她這麼低的修為都能察覺出安乾道君周身真氣變淡了。
他看上去好像真的傷的很嚴重,雖然許昭月都不知道他是什麼時候受的傷。
“放下,出去。”
許昭月不敢多問,乖乖放下之後就去了外間。許昭月坐在外間椅子上,時不時向內室看一眼,都好幾個時辰過去了安乾道君依然在打坐。
他究竟受了什麼傷需要調養這麼久,許昭月突然有一個異常大膽的想法,她或許可以趁著安乾道君重傷的時候悄悄溜走,剛好她身上還有一枚隱匿丹,要從這裡悄無聲息離開也不是不可能。
可她隨即又搖搖頭,不行不行,要是他傷好了把她抓回來怎麼辦?到時候她會死得更慘。許昭月撐著下巴輕輕歎口氣,突然感覺嘴饞起來,很想吃東西,仔細一算,她好像已經一整天沒吃過東西了。
許昭月想去找府門要點東西吃,可隨即一想,虹光派和清虛派勢不兩立,她雖然已經從清虛派離開了,但他們認定了她是清虛派的人,對她肯定沒什麼好態度,即便看在安乾道君的麵上不會直接給她沒臉,可說不準會偷偷膈應她,在她食物中加什麼惡心東西也不是不可能。
算了,還是自己去找吃的吧。許昭月看了一眼內室中打坐的安乾道君,輕手輕腳出了門,門關上的時候又向內室看了一眼,安乾道君並未發現她離開。
出來之後許昭月覺得她一個清虛派的人,在死敵的地盤上走來走去的不太安全,她拿出她唯一那枚隱匿丹,她修為不太行,這隱匿丹也隻能練出一枚,本來該用在刀刃上的,卻不想竟然為了一口吃的。
吃了隱匿丹可以藏匿身形和氣息,不過隻持續半個時辰,許昭月得快去快回才行,可畢竟對這裡人生地不熟,她摸索了許久都沒找到廚房,中間還遇到一群巡邏的士兵,還好她吞了隱匿丹彆人看不見她。
就這般七彎八拐不知道走了多久,許昭月發現她越走越偏了,眼看隱匿丹的時效已經過去一半,許昭月不禁著急起來,越著急越找不著路,最後竟拐到了一片樹林中去了。
許昭月隱約聽到樹林中有說話聲,那聲音聽上去有些耳熟,她循著聲音走過去,就見不遠處站著那右真卿和圓臉的落孤府,因為隱匿丹的作用,兩人並未察覺到她的靠近。
“右真卿大人,掌門真下達了要除掉安乾道君的命令嗎?”圓臉落孤府一臉誠惶誠恐的問。
“掌門的傳令符不是給你看過嗎,你連掌門的字跡都不認識了?”
右真卿見他猶豫不決,不禁嗤道:“你還在擔心什麼?他如今噬魂毒發了,又受了內傷,正是除掉他的好時機。”
“可……可他畢竟是安乾道君啊,他法力那麼高,我們真能除掉他嗎?”
“我剛剛送固靈草的時候看過一眼,他真氣不足,明顯受過很重的內傷,我調查過他的行蹤,他最近去了一次魔域。”他說罷冷哼一聲,又道:“竟敢孤身一人去魔域,他也真夠狂妄的。當年他帶領仙門眾人卻隻能將魔族打回老巢無法剿滅,也不知他哪裡來的膽量竟敢一人前去魔域?年輕人未免太過浮躁,水滿則溢,月滿則虧,太過猖狂,對世界沒有敬畏之心並不是一件好事,現在不就招教訓了?”
落孤府卻還猶豫著,“我就怕我們低估了他。”
“是不是這些年他太過風光了讓你們覺得他無敵了?你可知當年光劍宗掌門?他不無敵嗎?那麼厲害的高手不也說消失就消失了?沒有人是永遠風光的。我早就知道像他那樣的人遲早會栽跟鬥,當年我就給掌門提議,要故意捧著他,把他捧高一點,最好讓他找不著北,捧得越高才能摔得越慘,如今不就應了我的猜測?你也不要再猶豫了,這可是難得除掉他的好機會,你我都很清楚,他死了你我都有好處。”
落孤府思索片刻,最後一咬牙,眼底露出幾抹凶光來,“屬下便依右真卿之言。”
“識時務者為俊傑,你放心,除掉安乾道君少不了你的好處,你速速去聯絡城內修士,子時一刻來府門前集合,同你我一起誅殺安乾道君。”
“城內修士都要聯絡嗎?他們其中可有不少安乾道君的信徒。”
“信徒?”右真卿一聲冷笑,“你信不信,那些所謂的信徒,一旦有殺掉強者的機會,他們會比誰都瘋狂。”
後麵兩人的話許昭月沒有仔細聽的,她得在隱匿丹藥效消失之前趕緊回去,索性她回去的時候運氣比較好,居然也沒迷路,剛好在藥效消失之前回到房中。
安乾道君還在內室打坐,許昭月驚魂未定,剛剛聽到的話確實讓她震驚不小,倒不是右真卿聯合落孤府除掉安乾道君,而是那個下達命令的人居然是虹光派掌門,那可是安乾道君的爹啊,他竟然會下令除掉自己的兒子。
許昭月猶豫著要不要將這件事告訴安乾道君,或者說她要不要趁亂直接逃了,聽那右真卿的口氣,他們是有十足的把握除掉安乾道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