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驟然而來的表白讓她愣了片刻。
許昭月,我喜歡你。
曾經他心裡隻有殺戮,她雖然告訴過他什麼是喜歡,可她覺得他這樣的人怕是無法理解什麼是真正的喜歡。
可現在,他告訴她,許昭月,我喜歡你。
心頭像是有什麼東西突然炸開。
好難得聽到這個人的表白啊,她該是高興的,該覺得浪漫,可是分明時機不對場合不對,為什麼要在這個時候表白,為什麼這麼突然告訴她喜歡她。
就好像不在這個時候說就沒有機會再說一樣。
心底一陣尖銳的痛襲來,眼淚完全不受控製嘩啦啦往下落。
“蔣天戟,你知道什麼是喜歡嗎?”
“想一直和你在一起,離不開你,非你不可,你告訴過我的。”
許昭月笑了笑,“看來道君也不是那麼難調-教的。”她把眼淚擦乾淨,又說道:“道君可知比喜歡更深刻的是什麼嗎?”
他一臉虛弱望著她,目光顯得有些渙散,許昭月輕聲衝他道:“是愛。”
“愛?”
“對,是愛,蔣天戟,我愛你。”
“原來是愛。”
“你愛我嗎?”
不等他說話許昭月又道:“你先把答案藏在心裡,等我回來你再告訴我,你記住一定要等我回來,我一定要聽你說出來,你答應我好嗎?”
他靜默片刻說道:“我答應你,你要回來,我告訴你。”
許昭月收起眼淚,向阿醜交待,“阿醜,你好好照顧你家道君。”
阿醜一臉擔憂問道:“那你呢?”
許昭月望了一眼頭頂,“我去殺了這群討厭的蒼蠅。
陽城子知道安乾道君的秘境就在附近,奈何一直沒找到入口,他索性四處擊打,找不到入口便打出一個入口來。
隻是沒打幾下便見有個人從西北方向的一座山丘後麵走出來,陽城子收起法力站起身望向那走來的人。
她渾身是血,也不知是安乾道君的還是她自己的,那鮮血淋漓的一身看上去分明狼狽,然而那一張白皙的臉卻依然明豔動人,甚至因為渾身的血越發有一種驚心動魄的美。
她麵無表情一步步走近,陽城子迎著她走上去,問道:“你的傷如何了?”
“你要看嗎?”
她衝他笑起來,她笑容明媚,就像在她那張白皙的臉上突然點綴了一抹明亮的色彩,璀璨奪目,仿若是能照進人的心底,他突然想起了那一日夜晚,拿著栗子誘惑她的女孩。
那時的她笑容也如此刻那般明媚,可明媚底下分明藏著狡黠,就像一個引人犯錯的邪祟,裝作無害讓人放鬆戒備,從而誘人步入深淵。
以他的謹慎他本可以一眼看穿,既是邪祟自當遠離,這樣才能不失本心,他握在身側的手指緊了緊,卻說道:“我看看。”
她就這般笑著,對著他,將右側肩頭的衣服褪下,露出一個圓潤白皙的肩頭,她又衝他道:“在後背上,你過來看啊。”
望著這一幕的雲喬皙驚呆了,許昭月竟是如此無恥,對著師祖露出她的肌膚,她很快反應過來,怒聲道:“許昭月,你在做什麼?師祖可是你能玷汙的?”
雲喬皙祭出撻龍鞭就向許昭月走去,然而走到一半才發現她被一堵透明的牆擋住了,雲喬皙簡直不敢相信,師祖竟對她設了結界。
雲喬皙用力拍打了幾下,說道:“師祖你在做什麼?你不要被她迷惑了。”
陽城子仿若沒聽到她的話,她露出的那白皙的肩頭確實誘人,然而他的目光並沒有落在上麵,他一直對著她那雙眼睛,那雙狡黠的雙眼。
他看出她是故意為之,就像那一天,她故意問他是不是喜歡她,而後趁著他分神打傷雲喬皙,相同的陷阱踩過一次就不會再踩第二次。
然而就這般對視了片刻,他突然握著她的肩頭讓她背對著他,他記得她挨的那一掌在後背,他將那褪到肩頭的衣服拉得更開,露出她更多肌膚,而後他便看到了留在她後背上那紅紅的掌印。
她今日的心思都全在安乾道君身上,怕是都還沒處理過後背上的傷,他掌心凝聚法力,不假思索,直接貼到那紅色的掌印之上。
入手一片溫潤柔嫩,他第一次知道人的皮膚還可如此滑膩,他有片刻失神,甚至需要閉目沉靜才能讓自己不被乾擾。
雲喬皙簡直無法相信自己所見,那個高高在上,萬人敬仰的師祖,他清心寡欲,他德高望重,他不受世俗的羈絆,可現在他竟褪去女人的衣服為她療傷。
她震驚到無以複加。
她突然想起安乾道君說過的話,他說師祖要跟他搶女人,她原本以為安乾道君是在故意往師祖身上潑臟水,可望著這一幕,她不得不懷疑,或許真的有可能如安乾道君所說。
她想到了師祖對許昭月的偏袒,想到了他聽說她中了蠱之後連夜從天清山趕往南疆,想到了他知道她要對許昭月不利之後他竟狠下心不再見她。
不,絕不可能,師祖那樣的人怎麼會被蠱惑。她手下拍打的力道加重,聲音越發焦急,“師祖,師祖你快出來!”
其實就連許昭月也沒料到陽城子真的會褪下她的衣衫為她療傷,她知道他喜歡她,但並不知道他究竟喜歡到什麼地步,而她也知道要正麵交鋒她根本打不過他。
好在,她手上握著一張牌,一張陽城子心儀她的牌,隻要用好了這張牌也不一定就殺不了他。
隻是,在她心目中陽城子並不是那種會沉迷女色的人,所以她想試一試,她需要清楚知道究竟要怎麼樣才能用好這張牌。
而現在,陽城子給了她答案。
他一心修道,可他也並不是真的清心寡欲,他留戀世俗,也有一顆沉於情愛之心。
既然他有這樣的弱點,那麼他就不可能無敵。
許昭月如今已經顧不得那麼多了,安乾道君危在旦夕,她不絕不會讓陽城子趁虛而入,無論如何她都要陽城子付出代價,她為此可以不顧一切。
直到許昭月後背上的掌印消失陽城子才鬆開手,然而眼前的人卻突然身體一軟,陽城子下意識伸手撈住,隨即一具柔軟的身子便跌在他懷中,隨之而來的還有一股淡淡的香味。
她的身體簡直軟得不像話,尤其是那一截細腰,摟上她腰的那一隻手僵硬得不像話,生怕多一點力道那腰肢會在他手中折斷。
順著她倒下的趨勢,他摟著她蹲下-身來,他讓她坐在地上,她的上半身依然被他摟在懷中。
他低頭向懷中人看去,便見她麵色蒼白,眼角兩側有淚水滑過。
“你可有哪裡不適?”他問道。
她抬起她的一隻手,細蔥一般的指尖輕輕在他的下頜處滑過,她的聲音聽上去有些虛弱,她問他:“你為何一定要趕儘殺絕呢?你究竟想做什麼?”
被她指尖觸碰到的地方帶起了一陣麻癢,這麻麻的感覺在一瞬間化成了無數條絲線鑽入他身體各處。
“陽城子,你為何就這麼喜歡作惡呢?”
他閉上眼,她的手指讓她無法專注,卻也無法抗拒。
“你曾說我奸邪,自私,貪婪,可我總覺得我並非如此,我是修道之人,以善為先,修道先修心,我也曾救濟蒼生拯救萬民,我這一生隻做過兩件錯事。”
他的聲音清越,就像山澗中流過的溪水,沒有太多的波瀾起伏,卻莫名沉寂悅耳,分明不帶任何感情,可卻好像在繪聲繪色跟人講故事。
“以薑夢予的元神助小離輪回,此為其一。”
聽到這話許昭月卻嘲諷笑了笑說道:“你總算承認你做錯了嗎?你總算覺得你犧牲薑夢予是錯的了嗎?”
他麵上閃過一抹複雜的神色,他微斂眸光,沉靜了許久才說道:“是,我錯了,我曾極力為自己辯駁,我曾不停為自己找足夠的理由,因為我乃修道之人,不能動妄念,不能濫殺無辜,所以我需要為自己找正當的理由來圓那顆修道的心,我說服自己相信,我所作所為並未與我所修之道背道而馳,直到我再次犯了第二次錯誤。”
他落在她身上的目光漸深,“我確實有著奸邪自私貪婪之惡,我要殺掉安乾道君並不是替天行道,而是我的私心。”
“不知你出於何私心?”
“我想要得到你。”
“……”
他說的這句話就像他說出“我乃修道之人”那般平靜,就像他當初告訴她,他取走薑夢予元神是一件理所當然的事情那般坦然。
隻眼底有點點情愫浮現,讓人看出他說這句話時確實夾雜了情感,他並未對她做妄語。
聽到這話的許昭月許久沒有回過神,有那麼一刻她覺得眼前的陽城子並不是她認識的那個清虛派的師祖,他雖然依然是那一身道袍,可那道袍之上仿若沾上了點點塵埃,不再仙風道骨,不再遙不可及。
他就隻是一個普普通通的人,有著自己欲望的人。
許昭月的指尖從他的下頜處滑過他的側臉,而後沿著耳側緩緩遊走,她感覺到他身體的輕微顫栗,在她指尖繞過他耳朵時他輕輕閉了一下眼睛,小幅度的下意識在她指尖蹭著,似乎是在回應。
他看到她眼角又凝聚了淚水,他怔了片刻,衝她道:“你莫哭了。”
似乎是在安慰。
許昭月的指尖沿著他的耳朵落到了他的後腦勺上,她摟著他的後腦勺一點點向他靠近。
她身上的香味漸濃,這香味絲絲縷縷鑽進他的心中,他內心逐漸滾燙,她靠近的動作曖昧而充滿誘惑,甚至是毫無預兆的,無論怎麼看都不該是這樣的發展。
可她就是靠了過來,一點點,一點點,他感覺到她的呼吸噴在了他的臉上,她還在靠近,她那張白皙美豔的臉,她那雙盈滿眼淚的眼睛,還有那張飽滿的唇。
他驟然就想到了他心魔幻境中,她坐於對麵,對他張開的雙腿。
他雙手下意識握緊,身體也不受控製一般變得緊繃,本能的反應讓他根本無法控製,理智尚在,他知道她的動作毫無預兆,凡是毫無預兆的動作都充滿了危險。
既是危險那麼他就該有所防備,可是……她靠近的動作像是要……像是要吻他。
他的呼吸都不受控製灼熱起來,那顆常年修道,如死水般的心,一時滾燙到讓他難以招架,他意識到了危險,卻無法做出防備,甚至在她快要挨上的時候被激得閉上眼睛。
不知道為什麼要閉眼,他也沒有要平複那驟然而起的滾燙感覺的打算,就隻是單純的受不住。
受不住她的靠近。
而他並不知道,這一刻,他就已經將生死完全交在她的手上了。
所以毫無防備的他也不知道,在她靠近的時候,在他因她的靠近而被激得閉上眼的時候,那扶在他後腦勺上的細蔥指尖慢慢凝結出水霧,而後那水霧化成堅冰,他給了她夬陰天書的心法,原本她指尖化出的水液最多用於治療,沒有太大的殺傷力,可是因為有了他的心法,她可將水液凝結成冰,讓它變成最尖銳的武器。
丹修者熟知人的經脈,她知道後腦上有許多重要的脈絡和穴位,而此時她對準的就是他的啞門穴,啞門穴為三脈彙聚處,連接著督脈,直接與脊柱相連。
她知道他會分神,而她也一直在尋找機會,在看到他閉眼的那一刻,她毫不猶豫,指尖化出的堅冰猛然往他啞門穴上紮去,而後凝聚法力於掌間,手掌發力往上麵一拍,讓冰棱紮到穴位深處。
劇烈的刺痛讓他猛然睜開眼,懷裡在那一瞬間空了,而她已用最快的速度與他拉開距離,褪下的衣衫早已穿戴整齊,此時她正麵無表情盯著他,一雙眼睛冷得毫無溫度。
她下手極狠,絲毫不留餘地,那堅冰封住他的脈絡,還被她猛拍一張紮得更深,他一時頭暈目眩,想說話卻發不出聲音。
心間那陌生的滾燙還在,鼻端甚至還縈繞著一股淡淡的香味,然而後頸劇烈的痛卻讓他不得不清醒。
她掩在笑眼下的狡黠,她的危險。
他早該知道的。
他立世已久,人事看得分明,可偏偏動了那一點妄念。
那盯著她的一雙眼睛漸漸泛上了紅暈,他像是在用眼神詢問,為什麼,為什麼要這麼做。縱使知道她充滿了危險,可他從未沒有想過她會對他下死手。
許昭月冷冷一笑,給他答案,“你要殺我道侶,我便殺了你。”
即便痛到這個地步了,他那張臉卻沒有太大的起伏,隻那一雙眼睛被紅暈浸染,情緒滾在眼底,看不出他眼底究竟是痛苦還是失望,他隻是就這般盯著她。
可終究是受了傷,再怎麼忍耐臉上都有了裂痕,不再如往日裡那麼沉靜淡漠,法力高強無出其右,神出鬼沒淡然自持的陽城老祖此時看上去卻是如此狼狽。
陽城子受了重傷,他的結界自然也不再牢靠,許昭月猛推一掌,那被他豎起的結界便自然裂開。
結界一開,雲喬皙急忙跑上前,她已經來不及去震驚了,隻一臉擔憂問道:“師祖你沒事吧?”
陽城子久久凝望著許昭月,她的態度太過冷漠,她對他下了死手,她是真的要殺了他。
他必須得打坐讓腦後的堅冰融化,不然他性命不保。
許昭月看到陽城子盤腿打坐的時候立時祭出了她的無敵傘,許昭月清楚要殺掉陽城子並不容易,畢竟他的修為擺在那裡,她隻能暫時給他痛擊,而她必須趁著這時機解決另一個隱患。
她殺不掉陽城子,可是雲喬皙就不一樣了,陽城子想保命隻能調息,他要調息便管不了雲喬皙。
沒有了陽城子的庇佑,雲喬皙根本不是她的對手,她想到了倒在不周山的薑夢予,想到了死在她麵前的趙晴鳶,而雲喬皙卻一次次在彆人庇佑中活得有滋有味。
她於她的恩怨,也是時候該清算一下了。
“你……你竟然打傷師祖?”雲喬皙滿麵怒容衝她道。
“怎麼?要殺掉我為他報仇嗎?”許昭月冷笑一聲,“不過,那要看你有沒有本事了。”
許昭月說完,指尖凝出的水液已結成一根根冰棱,幾乎是她話落的一瞬間,指尖冰棱便向雲喬皙打去,雲喬皙根本連躲避都來不及,數十枚冰棱,齊齊紮進她的身體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