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棠止把調酒器具拿出來時,芍櫻已經擺脫最初的尷尬和不安,情緒明顯有所緩和。
遇到自己熟悉的領域裡,比如畫畫、比如調酒,芍櫻會更加平靜,全神貫注投入其中。
徐夫人儀態端莊的坐在椅子上,麵對芍櫻,看著她手中的調酒器和酒杯上下翻飛,感覺這個場景像做夢一般。
自己的女兒…徐夫人曾經設想過無數種可能,幻想芍櫻長大以後,會變成什麼模樣。
她想過最多的問題是:她能好好長大嗎?
生命給芍櫻太多苦難,迫使她負重前行。
還好,她一路走來,並沒有被壓垮。
芍櫻拿了個普通的玻璃杯,把淡綠色酒倒進去,送到徐夫人麵前,“好了,請慢用。”
“謝謝。”徐夫人接過酒杯,嘗了嘗,真誠誇獎道,“非常好喝。”
芍櫻:“你如果喜歡,我可以再調幾杯。”
徐夫人:“好…”
晏棠止不解風情的說,“今天太晚了,徐夫人等會還要回家,不適合喝那麼多酒。”
徐夫人想想也是。自己有些年紀了,確實不宜酗酒。可機會難得,她還是覺得遺憾。
“下次吧,”晏棠止笑了笑,“以後還有機會,對吧?”
芍櫻順著他的話,應了一聲。
徐夫人領會到其中的深意,捧著酒杯,低聲感歎,“晏總真是溫柔的人,難怪芍櫻喜歡你。”
晏棠止看了眼出奇安靜的芍櫻,“我並不覺得自己溫柔。”
他曾經膽小又懦弱,遇到事情隻會逃避。
是因為芍櫻,讓自己變溫柔了。
芍櫻折騰了一會兒酒杯酒瓶,做好心理建設。然後主動走向徐夫人,坐在她旁邊。
徐夫人態度相當自然,跟她聊起婚禮的事,尷尬僵持的局麵瞬間就緩解了。
徐夫人:“那件禮服,後來你再去試穿了嗎?”
芍櫻點點頭,“嗯。按照你的建議修改之後,果然更好看了。”
“你長得漂亮,穿什麼都好看。”徐夫人笑意溫婉,“婚禮那天,我想去參加,你不介意吧?”
“不介意。”芍櫻答應以後,陷入思考。
徐夫人出席自己的婚禮,要用什麼身份呢?
朋友?生意夥伴?
無論朋友還是
生意夥伴,她都應該是晏棠止邀請來的客人,跟自己沒關係。
起碼,表麵上沒什麼關係。
芍櫻內心相當複雜。這些年來,她很少提及母親,總是毫不在意的樣子。
但夜深人靜時,芍櫻經常會想起她,想知道她過得怎麼樣,還在不在人世。
如今好不容易又見到媽媽,卻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隻能叫‘徐夫人’。
現實,往往就是這麼無奈。
“說起來,姐姐。”晏棠止叫住她,突然提醒,“你記不記得,我在電話裡告訴過你,今天徐夫人幫了我。”
“嗯?”芍櫻用氣音追問。
“事情是這樣的…”晏棠止三言兩語講清楚經過,最後總結道,“給劉老過壽的人很多,生意場上,消息傳播速度總是特彆快。所以,現在大家都知道,我妻子是徐夫人的女兒了。”
芍櫻接受的信息量過大,臉上露出茫然,“啊…”
“所以,徐夫人如果出席我們的婚禮,會以女方家屬的身份。”
“哦…”芍櫻還是兩眼放空的表情。
晏棠止伸手,在她眼前晃了好幾下,芍櫻才反應過來。
“所以啊,”芍櫻眼睛慢慢有了焦距,下意識問,“這樣的話,不會影響你嗎?”
徐夫人:“影響什麼?”
“名聲?”芍櫻試探著說,“有錢人都喜歡說閒話,背後肯定亂說你。”
“隨他們說,我本來名聲也不好。”徐夫人挺坦蕩,“我上次跟你說過,這一切都應該是你的。我交到你手裡,怎麼處置隨便你。”
芍櫻皺了皺眉,“算了吧,我對做生意沒興趣,現在就挺好的。”
“嗯,”徐夫人輕聲說,“隨你高興就好。”
即使芍櫻不稀罕,徐夫人也會把屬於她的,完完全全交給她。
時間很晚了,徐夫人沒有久留,喝完酒便起身告辭。
芍櫻丟下抱枕,亦步亦趨跟過去,把徐夫人送到樓底下。
徐夫人走到外麵,沒有離開,站在那兒等芍櫻進去。
芍櫻也沒動,安安靜靜跟她對視。
走廊的感應燈亮了又滅,她們靜默的互相凝視,不知道過了多久。
“臨走之前,我可以抱抱你嗎?”徐夫人率先打破沉默。
芍櫻立刻有了行動,邁開腿走出去,來
到徐夫人麵前。
徐夫人立刻抱住芍櫻,拍了拍她的背,揉揉光滑垂順的頭發。
“長大了。”徐夫人語氣沒有之前那麼寡淡,帶著芍櫻熟悉的寵愛,還隱隱約約有哭腔,“長大了。”
“嗯,早就長大了。”
“可惜我沒能夠看你長大。”徐夫人聲音低啞,“你恨我嗎?”
芍櫻低下頭,把下巴搭在她肩頭上,“不恨,我知道,你為我好。”
“你應該恨我的。我讓你來到世界上,卻讓你過的那麼辛苦。”徐夫人眼角含淚,淚漣漣凝視她,“對不起,都是我的錯。”
芍櫻吸了吸鼻子,扁扁嘴,哭著叫了聲,“媽媽。”
“哎,彆哭了。”徐夫人溫柔地幫她擦掉淚水,“都快嫁人了,彆哭啊。你跟我不一樣,找的人很好,結婚以後肯定會幸福的。”
“那你怎麼辦啊?你……”
“彆擔心我。我明年五十歲,人生都走到尾聲了。這輩子該做的事都做了,未來隻想清清靜靜一個人過。”
“可是,我師父他在等你。”
徐夫人聽她提起淩子川,表情帶了幾分無奈。
“櫻櫻,這世界上大部分感情,都沒有結果。”她拍了拍芍櫻,“所以啊,珍惜現在吧,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