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方的家長看得都比他們遠,更知道他們的差距,門第都是次要,更致命的是因為成長環境和教育程度的差彆,以至於完全沒有共鳴的生活閱曆。
所有人都說他們不合適。
所有人都不看好他們。
愛情不足以填補將來要在一起生活卻因為雙方差異而產生的巨大罅隙。
即使盛檸前途無量,可以考進外交部,可以一路升遷,可那要花上多少年,又需要多少的精力去培養,賀至正才能獲得回報?
賀至正需要的是現在就能為賀家帶來直接利益的孫媳,好友的孫女胡瑢就是最省心的答案。
於是他對盛檸說出最後的籌碼:“等你考進外交部後,如果你有政治方麵的誌向,要是不嫌棄我這個已經退了休的老頭子,可以隨時來找我,當然,如果你嫌過來找我麻煩的話,我可以讓人在杭城也給你安排一套房子。”
盛檸心中苦笑。
這才是真正的軟硬皆施,而不是什麼如她想象中的“給你五百萬離開誰誰誰”。
她還很年輕,沒有經曆過大風大浪,人生閱曆也不夠,對於長者口中聽上去如此清晰而又正確的大道理中,終於還是陷入了短暫的迷惘和自我否認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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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瑢送走了爺爺和叔輩後,轉而又穿過門廳去了賀宅的後院。
臨走前爺爺再三吩咐他要把握好溫衍,多關心一下溫衍,還叫她待會吃完飯散席後記得給人帶點飯菜過去。
胡瑢讓廚房熱了飯菜,自己給溫衍送了過去。
後院裡除了賀老爺子平日用來休息發呆的後|庭花園,往側邊走還有一間房,那裡是賀家的祠堂。
昨天溫衍從滬市回來後,人就一直在祠堂裡沒出來過,就連今天晚上吃飯,賀老爺子也沒讓他出來。
胡瑢當時不在場,還是聽賀老爺子親自轉述的。
溫衍送了那個女孩一套房,從他們一開始認識的時候。原因不明,可也是因為這套房,讓賀老爺子對盛檸的看法一落千丈。
賀至正滿心以為將這套房攤在明麵上說,能夠讓溫衍清醒點,然後認識到盛檸和他在一起的真正目的。
但是溫衍依舊冷淡,置若罔聞,甚至還說出了“一開始她沒有動感情,為的確實是錢,這我能理解”這樣的蠢話。
賀至正眼裡那麼懂得精明算計的外孫,仿佛就成了個傻子。
動起真感情來,甚至比他那個紈絝弟弟更執著,也更讓賀至正失望。
“真是傻了!那女孩就明擺著是衝你的錢去的,她說什麼你竟然還就信了!”
賀至正見溫衍仍然執拗,直接用祠堂裡的祖宗牌位逼他妥協。
最後爭執不下,賀至正直接喊話:“好!你就跪著,跪著吧!要不就跪倒你想清楚了為止,要不就跪到要我叫人給你送醫院為止!”
因而胡瑢進來祠堂的時候,溫衍還在原地跪著。
如果從昨天算起的話,滿打滿算跪了一天了,但凡換個身體素質不太行的人,估計早暈了,哪裡還會像他這樣背脊挺拔,跪著都筆直。
她走到溫衍身邊:“要吃點東西嗎?”
溫衍淡淡瞥她,搖頭。
他臉色蒼白,沒什麼血色,擰著的英俊眉眼明明冷峻,卻又透著脆弱。
胡瑢看著他,突然想到以前的自己,問:“溫衍,你知道我跟我男朋友是怎麼分手的嗎?”
也不等溫衍說話,她又自顧自道:“我倒是沒你這麼慘,不過在當時做得也挺絕了,為的就是能讓我家裡人還有他都相信,我這輩子非他不嫁。”
“但他卻不是非我不娶。”胡瑢笑了笑,“他說我和他不同,我賭得起,而他賭不起,我的家庭太複雜,給他爸媽太大的壓力。”
“在我已經做好為他放棄了所有的時候,他怕了,退縮了,所以放棄了我。”
溫衍啟唇,嗓音沙啞:“你到底想說什麼。”
“如果你的女朋友也退縮了,你要怎麼繼續?”
“你喜歡她的獨立和理性,喜歡她的倔強,而就是她這些吸引你的地方,就注定她不會甘於依附你,她會想到和你在一起之後,會因為低你一等而麵臨什麼。”胡瑢說,“如果她不肯為了你做出這些妥協,你現在做的所有就是自我感動。”
溫衍緊抿著唇沒有說話。
胡瑢見他始終不為所動,輕輕歎了口氣。
“她現在應該已經跟你外公說完話了,你猜她會為你妥協嗎?”
溫衍驀地抬起眼看她:“她來了?”
“來了。”胡瑢點頭,“都吃過一頓飯了。”
溫衍膝蓋一抬就要起來,卻因為跪的時間太長而根本站不起來,整個膝蓋以下幾乎失去知覺般的脹痛麻木,踉蹌地又跪回了地上,神色痛苦難耐,撐著地,額上立刻起了大滴大滴的汗。
男人低顱彎著腰在地上緩了好片刻,最後強忍著膝蓋的疼痛勉強站了起來。
胡瑢急忙就要去扶,溫衍隻是抬手說不用。
從來都步履有力的人第一次走得這麼慢而狼狽,甚至還需要走個幾步就歇下來緩一緩。
好在要上樓的時候,他急著要找的那個人從樓上下來了。
正恍神的盛檸看到樓下站著的兩個人,神色一怔。
胡瑢看到盛檸下樓,適時說:“你們聊。”
然後很快離開。
等胡瑢走了,盛檸不可置信地問道:“……你在家?”
那為什麼在剛剛吃飯的時候沒有出現?
溫衍臉色蒼白,語氣低躁:“你為什麼要來?我不是說一切有我叫你不要管嗎?”
盛檸張口,頓了頓才小聲說:“我、我覺得我總是要過來見一見你家人的。”
溫衍蹙著眉,突然低斥道:“那你來了能幫到我什麼嗎?你一個剛畢業的學生能做什麼?”
盛檸被他突然的斥責嚇得縮了縮肩膀,低眼咬著唇,麵色也漸漸變得窘迫起來。
她從一進門開始就壓抑到了極點的情緒在看到溫衍的那一刻,原以為就此抓住了可以棲身的稻草,卻被他一通責怪。
他既然在這個家裡,又為什麼不出現。
反而還生氣她不打招呼擅自出現在這裡,不由得讓盛檸想起自己處在這所宅子中的格格不入,以及對宅子裡所有人的落落寡合,所有的委屈終於在這一刻徹底爆發。
“我今天來了才知道,我之前的想法是對的。”盛檸看著他,聲音裡藏著一股犟勁兒,“我就是個普通人,這裡太壓抑了,我連站在這裡都覺得呼吸困難。”
溫衍心口生疼,原本在看到她時短暫忽略的膝蓋也再次疼起來。
他抓著樓梯扶手,扯了扯唇,勉力維持著挺拔身形說:“壓抑麼?可我就是在這種環境下長大的。”
“是不是我也讓你挺壓抑的。”溫衍也看著她,見她神色難受,他啞聲問,“你是不是要放棄我了?”
盛檸一怔,一時沒說出話來。
她這一瞬間的猶豫卻讓溫衍突然在這一刻,覺得自己真的一直在自我感動。
他跟盛檸說了很多次,不要放開他。
他知道她認錢不認人,可還是在她退縮猶豫的那一刻,作為可能被放棄的那一方,感到了失落和無奈。
男人的質問幾乎是從牙縫裡擠出來的。
“房子的事兒我都已經揭過,已經做到這份上了,為什麼你還是——”
即使是這樣,都不忍苛責。
試著去理解她當時的心境,那些小心翼翼的算計,沒什麼是不可以釋懷的,也沒什麼是不可原諒的。
隻要盛檸愛他。
溫衍胸口起伏,又突然泄了氣般問:“我究竟哪兒做岔了,不足以讓你相信我。”
他拚命維護的是一段她隨時都可以抽身的感情,沒給自己留有任何餘地,而盛檸卻隨時可以放手。
“我沒有。”盛檸想起這幾天接連被長輩們否認的感情,後怕地抓著扶手顫聲說,“我就是沒有安全感。”
溫衍突然緊擰眉頭,手死死握住樓梯扶手,虛汗又從額頭上滲出,臉色比剛剛看著更加慘白虛弱。
膝蓋上如鑽心感般的痛越來越難忍,溫衍堅持夠久,如今實在有些站不住,隻能緩緩就著樓梯坐下,語氣也如同高大的身形頃刻間山倒城塌。
溫衍眼眶微紅,無力又難堪地輕聲說:“那你有沒有想過,我也需要你給我的安全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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