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煉丹材料”四個字一出,寂川頓時用力攥緊了手掌,半張陰鬱漂亮的臉藏在晦暗的光影下,忽明忽暗。
當初第一次遇到桑葉,聽到她說想要帶自己離開,他的第一個念頭便是——
她要用他來煉丹。
畢竟在同人類打交道的數十年裡,懷有將他煉製成血丹這想法的人並不少。
所以他理所應當的認為,桑葉也是這樣。
當時他不曾有過半分不悅,隻是覺得她真是虛假偽善的讓他感到可笑。
但現在,當這樣的猜測從旁人嘴裡說出來,他卻覺得是那樣的難以接受,像被千絲萬縷的煩躁和殺意揪住了心口,讓他呼吸困難。
“小雜役。”清冷妖孽小道士——陸清寒,抬眼望向寂川,“我們都知道是因為桑葉心善才收留了你,但你要記住自己的身份,不要就因此覺得自己是什麼特彆的。”
他說的很慢,一字一句,無比精準的紮在了龍崽心上。
“你奴隸出生,看你樣貌,應該有些靈智,聽得懂我們的話。”陸清寒語氣和緩,“你們才認識很短的時間,不管你現在對她有什麼想法,是不是心存愛慕,我都奉勸你一句,離她遠一點。”
“她是人類,人類修士……”陸清寒看寂川低著頭肩膀顫抖,還以為他被自己說動了,正打算勸他告訴他們桑葉在哪兒,那邊申屠玄就有點受不了了。
“你話怎麼那麼多?能不能閉嘴?”申屠玄皺著黑漆漆的眉,掃了一眼被他一打岔噎住了的陸清寒。
這小道士看起來冷冷清清的不愛說話,說起話來怎麼滔滔不絕?吵到他眼睛了。
“好了!”雷月道人也等的不太耐煩了,沒再讓他身後那群年輕氣盛的世家子弟們說話,直接開口問寂川,“雜役,你們山峰峰主去哪兒了?是不是在煉丹?”
他們一個一個趾高氣昂,懷著各種各樣的心思,不斷的眺望山峰裡的景色,此時此刻,想的都是那個人類。
寂川大口的喘息著,帶著血痂薄唇顫抖。
他分辨不出這種第一次出現的情緒是什麼,也並不明白自己為什麼要這麼在意。
他已經一千八百多歲了,縱然去掉那破殼的一千六百多年,生活在不見光海底的一百多年……
他也已經……比桑葉大上好些了。
那隻不過是一個善於蠱惑的人類罷了。
但即便是這樣,旁人也沒資格對他們之間的事情說三道四。
寂川藏在海草般枯長黑發下的雙眼睜大,無數血腥殺意在其中翻滾沸騰。
殺……
殺殺殺殺殺
殺殺殺殺殺殺殺殺殺殺殺殺
這些人都死了,就不會再發出那些讓他煩躁的誑言了。
隱藏在枯草和潮濕的地上,一道“看不見”的影子像一張迅速膨脹開的血網,快速朝前蔓延。隻在快破壞掉桑葉禁製的時候緩慢的停頓了一秒,而後緩和下了速度——
像滴入清水裡的墨滴,一點點暈染開,直到將他麵前的所有人腳下泥土都沾染上了血色。
“……”見寂川隻是陰鬱著表情,並不說話,先前開口的武修等到不耐煩,橫眉冷眼,“喂,雜役,問你話呢,啞巴嗎?”
寂川依舊低著頭,但那些他們‘看不見’的影子,已經對準了武修的咽喉和四肢。
“小子,我感覺有些不對勁。”一直潛伏在龍傲天體內休養的殘魂突然開口,把敖野嚇了一跳。
“發生什麼事了?”敖野連忙出聲詢問。
殘魂是他這些年來行走在外的依仗,曾數次救他與危難之中,敖野絕不會懷疑殘魂的判斷。
“我總覺得,有一股不祥的氣息。”殘魂出聲提醒,“你最好離你現在站著的這塊地方遠一些……”
聽到殘魂的話,藥草園弟子裝扮的敖野心裡一驚,連做好了逃命的準備,四下戒備。
【都安息吧。】
殺意變得平和,寂川一點一點受緊了影子鋪成的殺網。
而原本等著小怪物回答的眾人之中,有一些修為達到元嬰的修士,則本能的察覺到了一絲危險。
申屠玄爆退兩步,尚未穩住身形,便陡然感知到了桑葉的氣息,下意識以為是桑葉在禁製上動了手腳,頓時低喝出聲,“桑葉!”
他話音落下,寂川渾身動作猛地一僵,眼裡閃過一瞬間的慌亂。
——她醒了?怎麼會這麼快就過來?
看見屋子裡的一片狼藉了嗎?還是看到他故意隻撕咬斷了脖子就扔進鍋裡的鴨了?
總不會是,發現他不在,擔心的找出來的吧?
龍崽的心一下就亂了,影子布成的殺網沒再繼續收緊,危險的警報也在眾修士心裡解除。
申屠玄則更加確定了這是桑葉動的手,他清疏俊朗的臉冷的快掉冰渣了,抬起一雙深邃的眼遙遙凝視著淩空而來,手握長劍、裙擺紛飛的桑葉,心頭苦澀與怒意齊齊上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