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芥靈的回答,桑葉糾結了兩秒,視線落在寂川短短片刻便再次被鮮血浸濕的鱗片上,便也沒再了半分猶豫——
先前有她的靈氣加持,出血都那般嚴重,現在沒了靈氣加持,才過了這麼會兒功夫,就嚴重成這樣。
當下最要緊的,便是救龍。
如若等他醒來,並不願意接受她伴侶的身份,屆時再取消便好。
於是桑葉深吸了一口氣,對著漂浮在眼前的芥靈道,“他就是我認定的道侶。”
為了防止芥靈再說出一些“可是你們並沒有契約”等類似的話,桑葉又補充道,“暫時沒來得及舉行儀式。”
芥靈:“……”
芥靈:“一任主人隻擁有一個道侶名額,主人您真的考慮好了嗎?”
桑葉掌心濕潤,眼前鮮紅,混雜滿了她和寂川的血,已經快要無法站穩了,聞言隻是堅定的點了點頭,“是。”
絕不後悔。
芥靈見她十分堅決,便也不再詢問,隻應允了一聲,“芥靈明白了。”
它空靈的聲音落下,桑葉便覺得麵前的視線陡然變化,視線裡閃過一道道金光,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便已經來到了小芥子仙界的第二層——
一個看不清遠方的霧氣空間。
腳下似乎踩著什麼柔軟又不平衡的東西,目光所及之處全都濃鬱的霧氣……不、不對。
三個月輕顫著伸出一根手指,忍著近乎寸斷的經脈疼痛,運轉了一次功法,清晰的感知到了這一片濃鬱的“霧氣”全都是濃縮的靈氣。
她忍不住露出了一絲笑容,雙腿卻再也無法站穩,眼前一黑,腳彎軟下,直直昏迷過去,連帶著攙扶著寂川也一同摔了下去。
隻是兩個慘兮兮的小可憐沒有像桑葉以為的摔在柔軟的地麵上,而是倒在了巨大的柔軟的荷葉上。
那深綠色的荷葉被他們的重量壓迫,往一邊傾倒,像抖去露水那樣,將桑葉和寂川抖入了不深不淺的靈湖之中。
沁涼的靈泉似乎十分嫌棄自己血淋淋的主人同她的伴侶,但卻還是好心的開始化成了一團團溫柔的水霧,滋養著一人一龍斷裂的經脈和殘破的鱗片。
原來,這小芥子空間的第二層,根本就不是桑葉以為的充盈著化霧靈氣的空間,而是一片長滿巨大荷花的靈湖。
從湖低源源不斷的產生靈氣,滋養著靈荷、孕育出整片靈湖。
自小芥子空間上一任掌門離世之後,近百年來,積攢了數量龐大的靈氣,卻再未曾有人踏入。
在感知到桑葉和寂川入湖之後,芥靈也漂浮到了第二層。
一個小光點半懸在半空之中,“看見”主人的伴侶不知是個什麼玩意兒,像是八百年沒見過靈氣一樣,吸收靈氣好比海嘯黑洞,不過幾秒的功夫,在他身上就形成了一個靈氣就漩渦,好像龍吸水,速度快得十分可怕。
再看看自家主人,雖說在曆來的主人之中也不算慢,但比起她旁邊這位,那就差多了,簡直不能比。
其實芥靈猜的很準,說他沒見過靈氣,還真一點都沒錯。
甚至龍崽沒見過靈氣也不是八百年,而是一千多年。寂川能有如今的修為,除了種族天賦之外,便是時間的累計和這麼多年來在生死搏殺之中一次一次磨煉出來的功夫。
芥靈本沒有什麼感情,但作為小芥子仙界的“靈”,它還是多多少少有那麼一點點神誌。
理智分析告訴它,這麼下去,第二層的靈氣也不一定夠,這次自家主人血虧。
隻是,這個它也不十分確認種族的生物是主人選定的伴侶,也算它的半個主人,也不能不讓他吸收靈氣。
芥靈糾結了片刻,還是決定將第三層的口子打開十分之一,用來彌補第二層可能會出現的空缺。
芥靈閃了閃,沉入湖中、各自分散開的桑葉和寂川身下便出現了兩隻柔軟的靈泉所化的“手”,托著二人浮在了水麵上。
幾片荷葉折斷,在靈霧之中翻轉,很快便編製成了一張床榻,緩緩漂浮在湖麵淺淺一層。
靈泉“手”將桑葉和寂川放在床榻上,又折下一朵開著的荷花,製成了柔軟枕頭和被褥,蓋在了桑葉和寂川身上。
做完這一切,芥靈又觀察了一段時間,確定主人和她的伴侶不會再有生命危險,便徑直消失在了半空之中。
荷葉和荷花花瓣皆是湖中孕育千年的靈物,睡在這兩者之中,不僅能加速靈氣吸收、還對經脈韌性的修複大有裨益。
靜謐的靈湖之中,隻飄飄蕩蕩的漂著一張床榻,隨著波浪淺淺的搖晃著。
疼痛終於減輕、疲累到陷入深眠的桑葉並不知道——
芥靈已經將她方才親口承認寂川是她認定伴侶的這些話全都記錄了下來,不僅如此,它還搞了一張荷葉床,把她和小怪物放在了同一張床上,圓了某條龍崽一直幻想著的同床共枕。
桑葉還不知道,這個小芥子仙界,從第三層開始,每一層都種植著一株敖野夢寐以求的九轉神蓮,這小芥子仙界也是中後期敖野最大的一個依仗。
躺在荷葉床榻上的桑葉和寂川不斷的吸收靈氣,很快,在龐大靈力的衝刷之下,桑葉那些個劣質的儲物袋和品質不好的衣裳全都一點點碎裂開來。
數不清的東西傾倒而出,除去幾本看起來破舊但用材很好的丹方功法、一些材質不錯的玉瓶和一件薄薄的衣衫,桑葉身上其餘的東西幾乎全都在靈氣的衝刷之下化成了湮粉。
連她身上穿著的那件衣裳也未能幸免,但好在還剩下的那件薄薄的衣衫也算一件法器,十分自覺的套在了她身上。
一邊寂川的情況倒是好上很多,畢竟他本來就算是裸龍一條,又很窮,除了一身龍鱗外也沒什麼東西好碎了,倒也十分坦然。
也正因為處於昏迷狀態之中,桑葉也沒注意到,在她儲物袋中一件不起眼的法器碎裂的時候,一縷黑色的、像極了印記的東西也因此消散了,就如同曾經禁錮在她身上的枷鎖消逝一般。
隨著吸收的靈氣越來越多,小怪物身上神秘的白光也越來越旺盛、範圍越來越大,從一開始隻是籠罩著寂川,發展到後來連帶著將桑葉整個也包裹在內,形成了比方才在外麵漂亮數十倍的……“蛋殼”。
小芥子仙界第二層的時間流速同外界是二十比一,當“蛋殼”已經凝聚了大半年的時候,外界也不過過去了將將半月。
所幸小芥子仙界裡發生的事情並沒有影響到飛行法器,這一路上他們也很幸運的沒有遇到什麼危險。
在半日之前,藍色風鈴花形狀的法器便已經按照桑葉先前輸入的路線,來到了遠離桑府城、遠離大沐王朝,七洲邊境的一處偏僻土地。
這兒距離南溟不遠,背靠許多座大山,靈氣十分充沛,但地方雖然好卻實在有點兒小,而且時有妖魔作亂,魚龍混雜,各種宗門林立,人妖魔散仙鬼修都喜歡這兒,屬於地方不大事情卻很多的地方,沒有什麼人願意接手這兒。
但儘管沒什麼王朝願意接手這兒,當地的民眾卻十分的要強,儘管大多數都屬於沒有什麼天賦的普通人,卻也不甘示弱,不斷的改良兵器,加強符咒,再加上願意伸出援手的一位真仙,數百年來建立起了屬於自己的一方樂土。
數年前桑葉來這兒的時候,此地正麵對廣大修士有一個“置地”計劃,隻要是修士,就可以根據實力等級在這個小國的鎮子上任選一處購置宅子,可以享受便宜的價格,越偏僻的地方越便宜。
當時桑葉兜裡沒靈石,修為也不過隻是築基,儘管很想直接住到繁華的鎮子上,但最終也隻是很無奈的選了一個靠近海灣的偏僻小鎮的一處偏僻房子。
這也是她這麼多年來唯一買的起的擁有靈氣的宅子了。
說起來她一個修士,實在不應該這麼落魄,但桑葉從小窮到大,能擁有一塊完完全全屬於自己的、擁有靈氣的土地的就算不錯了,倒也沒挑。
購置宅子這件事,桑葉沒有告訴任何人,連當時疼愛她的師姐也沒有告訴,所以雷月道人也不知道她在“南溟小國”有一處地產。
也正因為當時的小桑葉實在非常的窮,又沒有什麼經驗,她為了便宜一些,儘管當地真的有對修士展開的“置地”計劃,沒去正規的登記處,找了房牙子。
好巧不巧,房牙子是個鮫人族的壞小子,在小桑葉充滿期待亮晶晶的目光下,賣給她的這處破宅子……
正是某條龍崽失蹤之前一磚一瓦親手搭起來、打算未來當婚房用結果還沒住便就意外出事了的“危房”兼“凶宅”。
此時此刻,正在經曆痛苦誘形期的龍崽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桑葉也陷入了深沉的昏迷。
“危房”的牆壁上爬滿了青苔,“凶宅”地麵上落滿了灰塵。
在一如死寂山川、空曠許久連落葉也不願問津的院子裡,終於落下了一朵漂亮的、藍色風鈴花。
……
……
半月的時間稍縱即逝,一直沒有等到桑葉趕來向自己認錯請安的雷月道人還真是有些著急了。
之前因為桑葉當著那麼多世家和王公子弟的麵,為了維護一個樣貌邪異的奴隸同他作對,雷月道人可是氣的不輕。
隻不過對外桑葉一直都是他最疼愛的大弟子,當時當著那麼多人的麵,他也不好發火,就隻能自己憋著。
等後來終於打發走了那些個難纏的人,已經過了三日,而掌門師兄也為了星級天才戰的事,出去打點了。誰知趁著掌門師兄離開的功夫,長老那邊又因為桑葉去參加星級天才戰之後得到獎勵的分配問題打了起來。
他作為桑葉的師尊,自然想要多拿一些好處,誰知那些人居然還不樂意,還耍陰招,他沒能打過他們,躺了足足十多天。
不僅如此,那幾個該死的老東西不知道是從哪裡搞來的毒,他的傷口遲遲不能愈合,桑葉留下的那些丹藥昨晚吃完了,這才一晚上,他的傷口更是有了霧化的跡象,就連他的金丹也隱隱有了開裂的跡象。
他很想要桑葉煉製的丹藥,但又不想低聲下氣的去求她。
剛被打趴的時候,雷月道人信誓旦旦的認為:出了這麼大的事,就算桑葉之前因為那妖豔的奴隸同他這個師尊有了點齟齬,但也絕不會不聞不問不管。
但他顯然想錯了,他躺了十多天了,沒讓桑葉來看他,桑葉還就真的沒有來。
之前雷月道人一直堅定的認為桑葉是尊敬他的、就算沒有桑代的遺言,也斷然不會對他這個師尊不理不睬,但已經過了這麼久了,他倒真的慌了起來。
“師父,大師姐今天也沒有聯係您嗎?”在雷月道人猶豫著要不要服個軟聯係桑葉的時候,桑青青正端著幾瓶從外麵采買回來的丹藥推門而入。
聽到桑青青的話,雷月道人皺起了一張老臉,沒說話,隻是搖了搖頭。
桑青青也禁不住皺起了眉,把裝著丹藥的瓶子放在了雷月道人手邊的桌子上,雙手攥著下擺,緩緩歎了一口氣,語氣柔弱又惋惜,“桑葉師姐也真是的,就算先前師父您不小心打擾了她和那奴隸的……”
桑青青頓了頓,才繼續道:“約會,她也不應該生那麼大的氣呀。現在師父出了這麼大的事,還是為了她才受傷的,師姐怎麼都不來看看,一個奴隸哪有師父重要,師姐她也不想想……”
“好了,彆說了。”原本想服軟的雷月道人被桑青青說的怒火上湧,拿出來的傳音令也被他隨手丟到了一邊。
他本就不喜歡桑葉,雖然她容貌出色天賦又強,可他最討厭的就是這種不需要怎麼努力便能修成大道的天才。也厭惡桑葉充滿期待的眼睛,那隻會加重他的負罪感。
她隻要當一個工具就行了,不需要有任何的感情。
“師父,彆生氣了,師姐她性格就是這樣,您先把丹藥吃了吧,傷口又快惡化了。”桑青青見雷月道人臉色實在難看,出聲安慰。
雷月道人點點頭,伸手去拿放在桌子上丹藥,無意之間扯動滿是膿血和黑色臟汙的傷口,頓時疼的慘叫出聲,麵無人色。
桑青青嚇得臉色蒼白,一連往後退了好幾步。
按理說,隻是和三長老他們打了一場,大家都是一個宗門的,斷然沒有下死手的道理。
但這次大家的傷勢都尤為慘重,她一直以為師父是受傷最嚴重的那個,畢竟他本就大限將至,但今天她出門同謝杏一起采買丹藥的時候,才從她口中聽說,昨個夜裡,八長老和五長老已經沒了。
當時謝杏的原話是“你師父也太狠了,就算他一個人打不過那麼多長老,也不應該耍陰招啊,乾什麼下毒?你是不知道,八長老和五長老死的有多慘。”
“先是傷口化膿開裂,怎麼治都不見好,接著金丹碎裂,渾身像是被一團黑霧吸乾了一樣,到最後隻剩下一灘像泥巴一樣的東西,實在是太嚇人了。”
桑青青本是特彆的信任雷月道人的,覺得自家師父不可能說謊,一定是在打架的時候那些長老們使了陰招。
但想到今天外出時,謝杏言之鑿鑿的話語,心裡到底有了一些疑慮——
到底是那些長老們使了陰招,還是師父與長老們都被什麼東西給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