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知自打出來後就坐在了椅子上,有些精疲力儘得喘著氣,從今早開始她就沒怎麼歇息,又是去給陸老夫人請安,又是照顧喜鵲,剛才又戰戰兢兢給陸重淵擦洗身體……耗了一日功夫,她現在這具弱不禁風的身體早就有些受不住了。
桌上擺著一套畫著江南煙雨的青花瓷官窯茶盞。
蕭知從中取出一隻倒了杯茶,茶水還冒著熱氣,她細細辨彆了下,那裡頭漂浮著的茶葉應該是特品的君山銀針。
君山銀針本就稀有,更遑論是特品,一年也產不了幾兩。
她以前也隻有在宮裡皇伯父那邊才喝過。
陸重淵倒是奢侈。
不過想著他每日早膳都吃這麼多,蕭知倒也不覺得稀奇了,就這麼雙手捧著茶盞輕輕啜了一口,獨屬於君山銀針的悠揚香氣從唇齒之間輕輕碾過,最後滑入喉間。
裡頭還沒有傳來陸重淵的聲音。
蕭知索性就這麼坐在椅子上,細細打量起屋子裡的布置。
昨兒夜裡來的時候,屋子裡一盞燭火也沒點,今早又匆匆忙忙的,她倒是還沒有認真打量過陸重淵的住處,此時細細看著才發現陸重淵豈止是奢侈?比拳頭還要大的夜明珠隨意置放在多寶閣上,牆上掛著的字畫皆是出於大家之手。
即便是隨意擺放的花瓶也都是說得出門道的稀罕物。
蕭知見慣了好物,雖然覺得陸重淵的生活有些太過鋪展奢靡,但也不至於震驚。
這個男人本來行事就頗為張揚。
她記得有一年陸重淵班師回朝,皇伯父在宮中設宴款待他,那會她還沒有嫁給陸承策,跟著哥哥一道去赴宴,宴席上那個男人就穿著一身黑色錦衣坐在右首的位置被一眾人恭維,肆意張揚又威風凜凜。
那個時候。
誰都敬畏他。
年紀輕輕就當了五軍都督,手握十萬兵馬,誰見到他不得客客氣氣喊一聲“都督大人”?
可如今呢?
縱然他還有著五軍都督的頭銜,甚至因為受傷的緣故還被加賜了太傅一職,可這些虛名又有什麼用?現在的陸重淵拿不起銀槍、上不了戰馬,他隻能被困在這個四方天地,做什麼都得依靠彆人。
這個驕傲的男人哪裡能夠受得住這樣的差彆?
蕭知輕輕歎了口氣。
倒不知道是為英雄落寞,還是感同身受。
曾經的她也是那樣的肆意張揚啊,她的父親是永安王,母親是同大燕有“百年交好”盟約的鄰國長公主,哥哥是世子,宮裡那兩位最尊貴的人是她的皇伯父、皇伯母,就連曾經她那位“好夫君”也是赫赫有名的侯府世子。
從小到大,她走到哪都是被人捧著的。
可如今呢?
她什麼都沒有了。
父王母妃死了,哥哥還不知生死。
她不知道究竟是誰在害她的家人,隻知道從前對她百般疼愛的皇伯父親下聖旨賜死了永安王府上下一乾人等,而同她恩愛兩不疑的夫君更是這樁事件的劊子手。
她不明白。
為什麼皇伯父不細查就這樣定了罪,她的父王母妃難道不是他的家人嗎?為什麼他可以這麼狠心?
還有陸承策——
從前外頭的人說陸承策處事無情,她還不信。
可如今。
她卻不得不信。
那個同她青梅竹馬長大,對她千依百順的陸承策或許根本就是假的,要不然那個男人怎麼可以狠心成這樣?
蕭知想起那日他臉上的淡漠還有吐出來的那些話,情緒變得越來越激動。
她甚至覺得自己的心臟就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緊緊抓著,抓得她很疼很疼,抓得她都快喘不上氣了,她一隻手撐在桌子上,另一隻手就握著茶盞,此時茶盞因為她激動的情緒顫動起來,裡麵有不少茶水傾倒出來灑在桌上。
不管真相究竟是什麼?
她都會查出來,然後洗清父王母妃的冤屈!她會讓這些汙蔑她父母的世人都知道,她的父母沒有罪!
至於陸承策——
身後傳來輪椅的轉動聲。
蕭知像是突然驚醒似得,她匆忙把茶盞置在桌上,然後用帕子擦拭掉上麵的水跡。
等到起身回頭的時候,她的臉上已經沒有之前那副激動的情緒了,隻有聲音好似還帶著些許顫音,“五爺。”
她掩飾得很好,卻瞞不過陸重淵的眼睛。
陸重淵能夠察覺到她先前的情緒很激動,他深邃又黑沉的目光輕輕瞥了蕭知一眼,卻什麼都沒說,隻是拉了拉一側的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