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音剛落。
陸重淵就像是驚醒似得收回了手,他的動作幅度太大,使得身下的輪椅都發出了輕微的聲響。
蕭知倒是沒察覺到他先前的動作,隻是聽到輪椅壓著地麵發出的聲響,還以為是弄疼了他,連忙緊張得抬起頭,問了一聲,“怎麼了,是不是我弄疼了你?”邊說邊向人湊近,打算繼續替人吹一吹肩上的傷痛。
可她還不曾靠近。
陸重淵的手便已經放到了她的手腕上,他那雙幽深如墨水般的鳳目直直地望著蕭知,薄唇緊抿,聲音喑啞得同人說道:“夠了。”
若是細心的話。
可以發覺他說這話的時候,語調微顫,像是在極力克製著什麼。
蕭知看不懂陸重淵的心思,隻知道這個男人現在不準她再碰他,看了一眼他右肩上還殘留的淤血,張了張嘴想說些什麼,可想到陸重淵的性子,隻能輕輕“哦”了一聲。
外間候著的丫鬟不知道裡麵發生了什麼,隻知道等了很久也沒聽到回聲,她壓著心裡的畏懼,隻好又重複了一遍。
這一回。
蕭知倒是聽清了。
她心裡其實有些不大想去。
倒不是擔心今天那派做法會讓那位老夫人起疑。
起死回生,換了靈魂這樣的話,倘若不是親生經曆過,絕對不會有人相信的……她隻是單純不想同那位老夫人有什麼接觸。可這顯然不是她能決定的,把手裡的藥膏重新蓋了蓋子放在一旁的紅木托盤上,然後抬頭朝陸重淵看去。
斟酌似得開了口,“五爺……”
陸重淵已經收回了手,他自顧自穿著衣裳,聽著蕭知的聲音,手上的動作一頓,開口的時候,語氣倒是一如既往的平淡,“你去吧。”
他都答應了。
蕭知也就沒再說什麼。
她把托盤重新放回到了架子上,又替人把書桌上的書取了過來,然後蹲在陸重淵的身前把放在一邊的毯子給人蓋好,而後才仰著頭同人柔聲說道:“這兒沒什麼光亮,您要是想看書就坐在窗下。”
說完。
她又跟著一句,“您要是還覺得難受就喊趙嬤嬤給你請個大夫。”
她的聲音很溫柔,臉上的表情也跟春日的朝旭似得,陸重淵坐在昏暗的室內,低頭看著這樣一張笑靨如花似得麵容,剛剛才平複下去的心突然又很輕地跳動了一下。
雙手緊握成拳放在兩側,艱難得彆開視線,抿著唇,沒有說話。
他不說話。
蕭知倒是也沒覺得什麼。
她和陸重淵相處了這麼一段時間,這個男人本來就是個少言寡語的,便又替人掖了一回膝蓋上的毯子,這才起身,出門的時候,她又朝身後看了一眼,見他一個人坐在輪椅上,低著頭也不知道在想什麼。
便又很輕得說了一句,“那我走了。”
昏暗中的那道身影似是身形有一瞬得顫動,卻沒有抬頭,也沒有說話。
蕭知便也沒再多說什麼,推開門往外走去。
等她走後。
原先一直端坐在輪椅上的男人才終於抬了頭,他整個人都在屋子裡最昏暗的一處地方,此時門扉半開半合,他尚且還能看到蕭知的身影,她穿著一身豔色的鬥篷站在外頭,在這灰敗的十二月,成了他眼中最耀眼的一道色彩。
又或是。
他這二十多年灰暗的生活裡,唯一一道璀璨的光亮。
想到因為她多次產生的心動。
想到今日她差點受傷的時候,他那顆高高懸起的心。
想到……
剛才她紅著眼眶望著他時,他有一刹那想擁她入懷。
陸重淵覺得自己這顆沉寂了多年的心,因為這個偶然闖入他生命裡的女人,竟然也跟那些人似得,變得千變萬化起來,他目光複雜得看著那扇門被人重新合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