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音剛落。
崔夫人臉色一變,忙道:“陸夫人慎言!”
崔妤也變了臉色,就連先前一直不曾說話的陸承策也輕輕擰起了劍眉,他皺著眉看著蕭知,似是想從她臉上打探出什麼,可那張笑臉依舊,卻是一絲一毫也瞧不出。
事情鬨到這種地步。
他這個哥哥不管如何都得出麵了。
往前邁出兩步,朝陸重淵和蕭知拱手一禮,“五叔,五嬸,此事我心中已清楚,不管阿棠是有意還是無意,五嬸的確是因為她的緣故才蒙受這些不白之冤。”
“等回去,我自會帶她向祖母請罪,該怎麼罰就怎麼罰,絕不姑息!”
話到這。
看了一眼身側的崔妤,見她小臉蒼白,雙目含淚,略皺了皺眉,又道:“隻是還請五嬸不要誤會崔小姐,她身為主人家,需要兼顧的事太多,難免有疏漏之處。”
誤會?
好一個誤會?!
倘若先前蕭知隻是厭惡,隻是惡心,那麼此時是真的被陸承策這番話,被崔妤這般作態,惡心的要吐出來了。
她整個人身形緊繃,小臉也繃得緊緊地,就連那隻手也輕微地抖動起來。
這番模樣,彆人不察,她自己不察。
可陸重淵卻看了個真真切切,他不明白蕭知是怎麼了,明明剛才還好好的,此時卻像變了個人一樣,皺著眉看著她,見她神情越來越沒法平穩,他抿著唇什麼都沒說。
可原先被她握著的手卻反握住她。
仿佛在安撫她不平的情緒似的,他輕柔又包容地撫著她的手背。
手背上的熱度傳過來,蕭知怔怔地看向身邊人,眼見陸重淵的麵容還是平日那副淡漠的樣子,但眉宇之間那抹擔憂卻藏也藏不住,像是真的被他撫平了情緒。
蕭知合了合眼。
等她再睜開的時候,心底那股子暴戾的情緒已經恢複如常了。
“隻要崔小姐日後不再如此偏頗,有失公允,我自然不會誤會她。”蕭知語氣平平地說完這番話,便未再開口,隻是神情淡淡的望著崔妤的方向,你不是深明大義,你不是菩薩心腸,你不是清白高尚嗎?
那我就要打破你所有的偽裝!
她知道崔妤這麼殷切是因為什麼緣故,也終於明白陸寶棠和王氏這陣子的異樣是因為什麼了。
很好。
不著急。
有些賬,她一個個算。
至於陸承策——
蕭知袖下的手一動,她轉過目光,朝那個站在原地,又變得沉默寡言的男人看過去,她不知道陸承策知不知道崔妤的心思,不過她也不在乎了,這個曾經被她視若神明的男人,這個曾經她以為可以共白頭的男人。
在她心中已經死了。
她和他從今以後以後,恩斷義絕,再無舊情可念。
置在膝蓋上蜷曲緊握的手有些發涼,可被陸重淵握著的那隻手卻很溫暖,深深吸了一口氣,蕭知未再多言,也未再把目光移向陸承策一寸,轉身朝陸重淵看過去。
同他說:“五爺,我們走吧。”
事已至此。
她已無需再做什麼,無論是白盈盈,還是陸寶棠,她們都落不到什麼好了。
大概是察覺出蕭知那綿軟話語中的疲憊,陸重淵以為她的傷勢加重,自是未再多言,應道:“好。”
原本是想抱著人離開的,可此時此地,人數眾多,他雖然無所謂,可身邊這個小女人恐怕不願,便囑咐如意,“好生扶著。”
“是!”
圍觀眾人見他們過來,自是紛紛讓開步子。
陸承策看著朝他走過來的蕭知主仆,在看到蕭知略有些異樣的腿腳時,不知道為什麼,竟是忍不住朝她伸出了手,似是想扶住她一般,可指尖隻是觸及一片細膩的衣角,那人便已經走遠了。
“等下。”
蕭知走到一處的時候,停下了腳步。
她看著人群中的蘇信,想到剛才他那副言之鑿鑿、義憤填膺的模樣,便覺得好笑,轉身麵向他,笑容滿麵,可說出來的話卻十分冷若冰霜。
“蘇公子。”
她喊他,“剛才你說眼見為實,如今你可有彆的話要說?”
蘇信臉色發白,張口卻吐不出一句話。
蕭知倒也無需他開口。
她收回視線,然後把目光轉向其他人,一個個的,都看了一遭,然後脆生生地說道:“耳聽為虛眼見為實,這是古話,可這世上,還有許多事並非眼見就為實。”
如她的父母。
如陸重淵。
“煩請大家日後再碰到這些事的時候,多思多想,莫再因為旁人的一言二語,就斷人罪過。”說完,蕭知也未再理會這一群人,隻是轉身看了眼,因為她停下也跟著停下的陸重淵,走過去握住他的手,笑了下,“我們回家。”
陸重淵看著她臉上明媚的笑,想到她剛才說得那番話,心裡有些少有的柔和。
他任由她握著,良久,輕輕“嗯”了一聲,也露出一抹笑,很淺,轉瞬即逝,“我們回家。”
他們旁若無人的離開,未再理會身後事。
其餘人因為蕭知的那番話,麵露羞愧,各個低頭不語,唯獨陸承策,他不知道怎麼了,眼看著兩人離開的身影,心下竟然有一種悵然若失的感覺。
好像。
有什麼東西正在慢慢地流失。
***
剛回到侯府。
陸重淵就連忙讓人去把李大夫請來了。
李大夫也算是養在五房的,隨叫隨到,兩人剛坐下,還沒一盞茶的功夫就抹著額頭上的汗過來了,看到坐在床上的蕭知,又看了眼坐在輪椅上的陸重淵,他有些鬨不明白這兩位主子是誰受傷了。
陸重淵擔心蕭知的傷勢,見他過來就冷聲說道:“過來給她看看。”
“是是是。”
李大夫應道,他一邊把背著的醫箱放在一旁,一邊問道:“夫人,這是怎麼了?”
看了眼身邊仍舊黑著臉的陸重淵,蕭知輕輕咳了一聲,才低聲說道:“不小心拐了一下,崴到腳了,沒什麼大事。”
陸重淵一聽這話,就重重哼了一聲。
什麼不小心,什麼沒什麼大事,剛才他在車上的時候就查看過了,不僅扭了腰,腳還腫得厲害,想到剛才如意說得話,她也真是不怕死,要不是柔韌性好,就她那般動作,恐怕幾個月都下不來床。
他這麼一聲冷哼。
倒是把李大夫嚇得魂飛魄散,連替人診察的動作都停下來了。
“五爺~”
蕭知見他又生氣,忍不住伸出小手,輕輕地,拉了拉他的袖子。
拉了一下。
陸重淵沒有什麼反應。
又拉了一下。
陸重淵陰沉的神情逐漸有些龜裂,卻還是沒有說話。
等到第三下的手——
陸重淵終於忍不住,他伸手握住她拉著袖子的手,轉過頭看著她,嗓音沉沉地說道:“坐好。”
“哦。”
蕭知乖乖的坐好,倒是沒再躁動了,任由李大夫替她檢查,因為剛才在車上,陸重淵替她把崴了的腳弄正了,現在倒是沒那麼疼了,不過腳腕還是腫的厲害。
“沒傷到骨頭,等回頭敷點藥就好了,不過這半個月,夫人儘量還是少走動。”
“啊?”
蕭知有些猶豫,“可我每日還得去外廳聽那些管事回話呢。”
“讓他們過來。”
陸重淵語氣平平地說道。
“什麼?”蕭知詫異地看過去,似是沒聽明白他在說什麼,等到陸重淵又板著臉重複了一遍才愣愣道:“可是你不是最不喜歡吵鬨了嗎?”就是因為陸重淵不喜歡吵,她才把辦公的地方放在外廳。
陸重淵沒說話。
倒是李大夫看不過去,笑著說了一句,“夫人,五爺是在擔心您呢。”
“啊?”
蕭知一愣,繼而看著陸重淵有些泛紅的耳尖才恍然大悟似的,笑了起來,她彎著一雙月牙似的眼睛,同人說道:“五爺,謝謝你。”
“多嘴。”
陸重淵紅著耳朵彆開視線,衝李大夫低斥一聲。
李大夫這會倒也不怕他,笑著留下了藥膏,就告退了。
等他走後。
蕭知原本是想喊如意進來伺候,沒想到陸重淵十分自然的拿過藥膏,抬了她的腳搓揉起來,大概是因為馬車上已經有過一遭了,此時她雖然心裡有些彆扭倒是也沒拒絕。
任由陸重淵替她揉著藥膏。
好一會,她才看著陸重淵輕聲問道:“五爺,你還在生氣嗎?”
說完。
不等陸重淵開口,她又道:“我不是故意讓自己受傷的,可那會事態緊急,我要是不這樣,摔下水的就是我了,到那個時候,我可真是有理都說不清了。”
真的等到柳從元出現。
她跟他衣衫不整的抱在一起,任憑她舌燦如花也說不清楚。
“你即便不這樣,也沒事。”陸重淵低著頭,一邊小心翼翼地替她揉著紅腫的腳腕,一邊沉聲說道。
蕭知楞道:“什麼?”
陸重淵抬頭,看著她:“我說,你即便不這樣做,即便真的掉進水裡,即便你真的跟他衣衫不整,也沒事。”
“為什麼?”
男子不是都格外注意這些嗎?
雖然她和陸重淵沒有夫妻之實,但說到底,她也是他的妻子,要是她被其他男人救了,傳出去多難聽啊?
“因為——”
陸重淵握著藥膏的手有些收緊,可望著她的目光,卻未曾移開一寸,“我會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