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知休養了半個月, 身上的傷已經全好了。
她原本就沒什麼大礙,隻是陸重淵不放心,她又拗不過他便隻好隨他去了。這陣子她整日待在五房,每日早間見見管事看看賬本,無事的時候就賴在貴妃榻上看看閒書。
日子過得倒也輕鬆。
就是——
太輕鬆了一些。
原本她管家以來,雖然也收服了不少管事, 但總歸還是有些刺頭明裡暗裡地針對她, 給她小鞋穿,這些大多都是王氏的。
她那位前婆母再怎麼說也是管過幾個月的家的, 培養起來幾個心腹自然是不成問題的。
還有就是一些喜歡左右逢源、兩邊討好的牆頭草, 這些人嘛, 還處於觀望階段, 你吩咐他做事,可以, 但做得並不儘心,生怕討好了她這邊就得罪了王氏那邊。
不過。
自打她把辦公的地點換成五房之後,這些原本還對她心有不服或處於觀望階段的人都跟變了個性子似的。
......
這日清晨。
蕭知剛見完一眾管事,如意領著他們往外走, 喜鵲便站在她身邊,替她重新換了一盞茶,嘴裡跟著說道:“這些人現在對您是越來越客氣了,以前差他們做個事, 你推我阻的, 瞧著便煩。”
“現在您這剛起個頭, 那邊就都應下了。”
她說著說著,又嘟囔一句,“也不知他們是吃錯了什麼藥?”
蕭知聞言便輕輕笑了下,她把手中的賬冊一合,接過喜鵲遞過來的茶盞,先抿了一口,上好的雨前龍井,算是今年頭一批,“他們不是吃錯了藥,而是心中有所懼。”
“懼?”
喜鵲不懂,睜大了眼睛,疑聲道:“懼什麼?”
“懼啊——”
蕭知握著茶盞,朝西邊的軒窗望了一眼,此時那處並無什麼人,唯有一本翻開到一半的書擱在那高案上,可以前那兒卻是有人的。
她剛把辦公地點換到五房的時候。
每日她見管事,陸重淵就會待在那邊。
他也不說話,就一個人默聲不語地坐在那邊看書,但每每有人提出反駁的意見,或者與意見她相左的話,他就會輕咳一聲。
看似尋常。
但總能很輕易的鎮住那些人。
久而久之,那些反駁的話越來越少,喜好左右逢源的人也變得越來越乖順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想到那副畫麵,蕭知的嘴角忍不住又稍稍掀起了一些,就連眼中的笑意也深了許多。
身旁喜鵲見她一直盯著那處,倒是也反應過來了,她也跟著笑了下,嗓音卻還是壓的很低:“五爺真好用。”
蕭知聞言也沒去指責她的話,隻是轉回目光,掀起眼簾,笑嗔她一句,“你現在倒是不怕他了?”
“其實——”
喜鵲的臉有些紅,大概被蕭知說得有些不好意思,“其實五爺也沒那麼可怕。”
最初害怕五爺是聽說過他太多的不好,他的性子暴戾,他的喜怒無常,還有他喜歡殺人,可經過這段時間的相處,五爺雖然不愛說話、性子也的確有些陰沉的駭人。
但除此之外。
他也沒有什麼不同了。
最重要的是,他對主子很好!
這陣子主子受傷,那些敷藥、按揉的動作都是五爺做得,從來不假他人之手,有時候她端著水過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五爺低著頭抿著唇,按得手都發紅了,鼻尖也冒著汗珠。
想想。
當初主子沒有離開也挺好的。
不管怎麼說,五爺對主子的心意是沒得說的。
這樣一想,喜鵲又笑著朝蕭知看去,見她麵上也掛著笑,又說道:“主子好久沒這麼開心了。”好像自從主子從崔家回來後,臉上的笑意就少了許多,發呆的時間倒是變得多了。
她心思單純。
隻當蕭知還在為崔家那個事生氣,便氣憤著一張臉,不滿道:“那個白姑娘和陸三小姐真是的,這樣醃臟的手段都做得出來,好在她們惡人有惡報。”
現在整個京城都在說道白盈盈和陸寶棠的不好,可以說,她們兩個人的名聲算是毀了,以後且不論婚嫁,就說平日圈子裡相處。
那些貴女都會看不起他們。
“對了。”喜鵲不知想到了什麼,興致勃勃得和蕭知說道:“主子,您知道這幾日外頭發生了什麼事嗎?”
蕭知因為喜鵲剛才那番話,臉上的笑意有一瞬的凝滯,不過也隻是一瞬罷了,聞言,她把手中的茶盞落在茶案上,手架在那凸起的茶蓋上,笑問道:“什麼?”
“自從崔家那樁事過去後,白家就開始閉門謝客了。”
“不過那位文安侯府的柳公子還跟個沒事人一樣,整日流連煙花之地。”喜鵲最喜歡說外頭的八卦了,眼見蕭知愛聽,更是說得繪聲繪色:“有一回,有人問他打不打算娶那位白家小姐?”
“您知道那位柳公子說了什麼?”
“什麼?”
蕭知笑著問道。
“那位柳公子張口就是一句,要是每一個被我抱過的我都娶,那我家後院豈不是藏也藏不下了?要真娶,我也不娶那種毒婦。”喜鵲眼睛發亮的說完,“他那日正在青樓,人多得很,隔日這話就傳開了。”
“這事傳到白家,聽說那位白姑娘又鬨了起來。”
這倒像是柳從元的性子。
那個柳從元本來就不是什麼好貨色,要不然白盈盈也不會找上他,打算利用柳從元的那些惡名損她清白,如今白盈盈受到這等苦楚也沒什麼值得同情的,自作自受罷了。
要不是那日她機警,察覺出不對勁,又冒了風險。
如今被眾人嗤笑、非議的就是她了。
流言蜚語。
向來都是最狠的一把刀。
眼見喜鵲還睜著一雙亮晶晶的眼睛望著她,蕭知便知道這事還未結束,便笑著收起茶蓋上的手,握著帕子抿著唇,問道:“那後來呢?”
喜鵲一聽,果然眼睛又亮了幾分,興高采烈地回道:“後來,所有人都以為白家和文安侯府這門親事是不可能定下的,還在猜測白家怎麼打算的時候,那位柳公子突然又變了主意,要同白家定親了。”
“那柳公子是個什麼名聲,白家自然不肯,那位柳公子便在外頭四處散播說看到白姑娘的胸口有痣。”
這事還沒個結果。
喜鵲便半歪著頭,向蕭知問道:“主子,您說這兩家會結親嗎?”
蕭知溫聲說道:“如果沒有柳從元這一鬨,恐怕白家還有其他法子。”
畢竟白家也還算有些勢力,就算不離開京城,等過個幾年,找個普通門第,也不是什麼難事,可如今柳從元這麼一鬨,白盈盈要麼真得打定主意一輩子去庵裡當姑子。
但凡她還打算嫁人,這事就不可能結束。
這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就算她日後遠嫁他方,也不可能真得保證這事不被其他人知曉,隻要有人知曉,她那夫家又怎麼可能容得下去?
想到這的時候。
蕭知也不知怎得,竟想起那日和陸重淵回來後,他替她搓揉腳腕的時候,他同她說得那句,“因為,我會信你。”
心下陡然間一動,她握著帕子的手稍稍蜷曲了一些。
喜鵲眼見她不再說話,便疑聲問道:“主子,怎麼了?”
“沒什麼。”
蕭知搖了搖頭,壓下心中的思緒,重新握起茶盞同喜鵲說道:“不管白家同意與否,總歸那位白小姐的以後是毀了。”
喜鵲一點也不覺得可憐,“那也是她活該。”
誰讓她先有那樣的壞心眼的?
活該!
“還有一件事——”
喜鵲似是猶豫了下,才說道:“前陣子那位柳公子被人蒙著頭狠狠打了一頓,外頭的人都在說這是五爺做的。”
蕭知倒是不知道還有這樣的事,聞言略一怔忡,又笑開了,“不是他。”
“主子,您怎麼知道?”
蕭知也不知道為什麼,但她就是十分篤定,這不是陸重淵做的,他要動手,決計不會如此跌份,不過柳從元前後對那樁婚事的態度變得這麼快,這裡倒或許有陸重淵的手筆。
喜鵲原本還想再問,聽到身後的腳步聲,轉身瞧見如意,便笑道:“姐姐回來了。”
說完。
眼見如意神色不佳,眉宇更是一副一籌莫展的模樣,詫異道:“姐姐怎麼了,你的臉色看起來好難看,可是有人欺負你了?”
蕭知聞言也循聲看去,瞧見如意蒼白著一張臉色,也有些詫異,讓喜鵲扶著她坐下又倒了一盞茶給她,問道:“出了什麼事?”
“主子——”
如意端著那盞茶,往日沉穩的容顏此時是一派躊躇猶豫之色,好一會,她才語句艱澀地出聲,“陛下下了聖旨,把崔家姑娘賜婚給世子爺了。”
蕭知握著茶壺的手一頓。
不過也隻是這一瞬,她就收回思緒,落下手中的茶壺,她交握著雙手置於膝上,看似沒什麼變化,但隻要觀察的仔細,就能看到她雙手緊握,指尖都發白了。
“什麼時候。”
“......三個月後。”如意艱難道。
三個月後,便是七月,也是她死後一年,蕭知心裡不知是譏諷還是好笑,她垂下眼眸,那雙又翹又長的睫毛,如兩片陰影一樣打在臉上。
“怎麼可以這樣啊?”
喜鵲皺著眉,低聲道:“寶安郡主才去了一年,那位世子爺竟然又要成婚了?而且,那個崔小姐不是寶安郡主的好朋友嗎?這,這也實在是太荒唐了。”
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