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訴她:
彆以為你如今是陸家的五夫人,拿了中饋管了家,就沒人治得了你了,你得時刻記著,你這些東西是怎麼來的,彆忘了規矩,失了輕重。
她心中覺得好笑,臉上也當真露出了一抹笑,不深不淺,隱有幾分譏嘲的意味。
眼見蕭知這幅模樣,陸老夫人隻覺得心裡有一把火“騰”得一下,燒得更加厲害了,像她這樣的人,是絕對不允許彆人挑戰自己的權威,尤其是自己的兒媳婦。
當初王氏那麼好的家世進門,都被她拿捏得不敢說話,更遑論一個什麼都沒有的小丫頭片子了。
真是給她一點好顏色,就蹬鼻子上臉了。
看來。
她是真的應該好好教訓她一番了。
拉下一張臉,連帶著聲音也沉了許多,“老五身子本就不好,你竟然還慫恿他在這樣的日子和你出去,你可知道昨兒個那些客人是怎麼說的?”
“我體諒你父母早亡,平日對你也少有管束,可你若是再這般放肆,我也隻能用家規條律好好教教你了。”
她心裡十分篤定。
昨兒個出門,肯定是蕭知的意思。
就是老五這邊,還得說一說,省得他又護著,便又麵向陸重淵,緩和了一些語氣,同他說道:“老五,我知道你心疼你這個媳婦,但所謂沒有規矩不成方圓,你......”
可她的話還沒說完,就被一道清冷的男聲直接打斷了,“是我要她陪我去的。”
陸老夫人滔滔不絕的話一頓,怔道:“什麼?”
“我說——”
原先一直低著頭,把玩玉扳指的陸重淵,終於舍得抬起頭了,他身姿慵懶又隨意的靠坐在椅背上,狹長的丹鳳目微抬,唇角露出一抹饑嘲的笑,“是我讓她陪我出門,是我不想參加這樣的婚宴。”
“你,有什麼意見?”
陸老夫人皺了皺眉,還是覺得陸重淵這是在維護蕭知,遂又說道:“老五,我還不知道你的性子?若不是這個女人非要拉你出去,你怎麼可能......”
“你知道?”
陸重淵停下把玩扳指的動作,看著她,突然嗤笑一聲,“你知道什麼?從小到大,你帶過我幾回?你知道我什麼時候學會寫字,什麼時候學會騎馬,學會射箭?”
“你知道我第一個字寫的什麼?”
“甚至於,你知道我的生辰是在什麼時候?”
他這一句句近乎逼問的話,直接讓陸老夫人的臉色轉為蒼白,她張口,兩片唇囁嚅一番,似是想要說什麼,卻偏偏一個字都說不出,她還真的不知道。
不知道他什麼時候學會寫字,學會騎馬射箭。
不知道他第一個字寫的是什麼。
甚至於,就連他的生辰,她這一時半會竟也記不起來......她從來不曾給他辦過生辰,又怎麼可能記得呢?
臉色蒼白著,紅唇也轉為青紫。
她張口,聲音顫顫,“老五......”
陸重淵懶得搭理她,也不想聽她有什麼苦衷,所以,他直接冷聲打斷了她,“行了,你什麼都不知道,就彆總是拿一幅為我好的態度對我了,看著就讓人惡心。”
蕭知看著他這幅樣子,忍不住伸出手,握住了他的手,小小的手掌帶著溫柔的包容,像是在無聲撫平著他的情緒。
陸重淵倒是沒覺得有什麼好生氣的。
倘若是以前,他會心生怨憤和不甘,可如今,他的神色平靜,就連氣息也沒有一絲不穩。
早就習慣了,也就沒什麼好覺得失望了。
不過——
他還是反握住了蕭知的手。
陸重淵把蕭知的小手緊緊包容在自己的掌心之中,就連那張淩厲的麵容也變得平緩了許多,不過麵向陸老夫人的時候,他的神色還是冰冷的,就連嗓音也十分清冷。
“我不管你心裡在想什麼,但你要記住——”
“蕭知是我的夫人。”
“日後想拿她開刀的時候,先想想,我會不會同意。”
說完。
他也懶得再理會屋子裡這一眾人,直接把臉轉向蕭知,說道:“我們走吧。”
蕭知也早就不想待在這個鬼地方了,聞言,便彎了眉眼,應道:“好。”
夫妻兩人就這麼旁若無人的往外頭走去,直到那輪椅的車軲轆聲越來越遠,屋子裡的這些人總算是恍過神來。
王氏皺著眉說道:“五弟也真是的,他怎麼能這樣說母親?還有五弟妹,她怎麼也變成這幅模樣,真是一點教養都沒有了?”
“可不是?”
李氏這會也站在王氏這邊,說道:“母親,您可不能這樣縱著五弟妹,哪家的兒媳婦像她這樣的?”
底下的人議論紛紛。
崔妤和陸承策等人作為小輩是不好說話的,至於長興侯陸修遠是不知道該說什麼,他心中對陸重淵是有些愧疚的。
五弟變成這幅樣子,他其實也要付很大一部分責任。
當初大哥落水的時候,他正好路過那邊,看到五弟也在那邊,聯想到五弟平日的性子,以及對大哥的嫉妒,所以他想也沒想就以為這事是五弟做的。
後來五弟被父親狠狠責罰了一頓。
幾十下戒鞭,差點就讓他丟了半條命,再後來,五弟傷好之後就直接離開京城,去了西北,十年間,他回家的次數屈指可數。
就算回來,也是不理人的。
以前還會喊“母親”,喊“二哥”的那個少年,再也找不回來了。
這麼多年。
陸修遠總覺得欠他一句“對不起”。
所以縱然陸重淵有再多不好,他也說不了半句,這是陸家欠他的,是他們......欠他的。
“好了!”
陸老夫人冷聲打斷了底下的議論聲,她的臉色還是很不好,就連氣息也還沒有平複過來,手撐在兩側,胸腔起伏的,不知道過了多久,她才說道:“你們都退下吧。”
她都發了話。
底下人哪有不從的道理?一個個自是起身告退。
等他們走後,陸老夫人像是終於撐不住似的,身子一晃,差點就要摔倒,還是平兒眼疾手快,忙扶了一把,“老夫人,您沒事吧?”
陸老夫人沒說話。
她握著平兒的手腕,好一會,才啞著嗓音喃喃道:“他,他竟然這麼恨我。”
這話。
平兒不知道該怎麼接。
索性陸老夫人也無需她開口,屋子裡便又歸於沉寂。
***
路上。
崔妤和陸承策一道走著。
陸承策是個話少的,崔妤便想著說幾句,暖暖場子,“我以前聽過五叔的事,但沒想到他和家裡的矛盾這麼深......”
她一邊說,一邊悄悄看了眼陸承策,見他神色微暗,便又跟著一句:“其實母子之間哪有隔夜仇?”
“我瞧五叔和五嬸關係極好,但凡五嬸肯幫忙說幾句,想來家裡也不會鬨成這樣。”
她知道陸承策最看重的就是這個家,也知道他最不喜歡看家裡鬨紛紛的,所以她故意把話引到蕭知的身上......
果然。
她這話說完。
身旁的男人就輕輕皺起了眉。
不過,陸重淵和蕭知畢竟是長輩,陸承策也說不了彆的話,隻能同崔妤說道:“祖母喜歡你,你這陣子便多陪著祖母一些。”
崔妤自是忙笑著應道:“你放心,我會多去看祖母的。”
陸承策臉色微霽,等走到岔路口的時候,他停下步子,看著崔妤,“我今日還有些公務要忙,外頭太陽曬,你先回去吧。”
崔妤臉上的笑一頓,但很快,她又恢複如常,十分溫柔且善解人意的同人說道:“行,公務要緊,你去忙吧,家裡的事有我,你放心吧。”
等到陸承策走後。
她臉上的笑也徹底收了回去。
身旁順心更是不滿道:“哪有人新婚頭一天就出門忙公務的,主子,世子爺他,也太過分了!”
崔妤望著陸承策的身影,抿唇不語。
她心裡也不大舒服,但有什麼辦法?又不是第一天認識陸承策了,他就是這樣一個人,何況......她隻有溫婉大度,隻有像當初她和他說的那樣,成為彼此的盟友。
這樣才能夠在陸承策的身邊立足,才能讓他覺得她是不同的。
收回目光。
崔妤抿著唇,淡淡道:“走吧。”
“是。”
主仆兩人往前走去,走到一處的時候,崔妤不由自主的就停下了步子,目光所及之處是一個極大的院子,院子裡栽著石榴,立著秋千,即便沒有人,但也能夠看出被養護的很好。
這裡。
她曾經不止來過一次,自是十分熟悉。
“寶珍閣”。
也是顧珍的舊居。
這應該是二房,又或者說是陸家,最大的一個分院了,占地敞闊,風景極好,崔妤進門的時候,一直以為自己會住在這個地方,哪裡想到陸承策竟然鎖了這間屋子,另辟了一間“浮雲閣”給她。
雖然浮雲閣也不錯,但怎麼可能比得過寶珍閣?
更何況——
隻要寶珍閣還在,這裡就始終會勾著陸承策,讓她無時無刻都會想起當初住在這邊的那個女人。
崔妤袖下的手緊攥著,她又想起剛才跪顧珍牌位時,那種屈辱的感覺了。
“主子......”
順心有些擔憂的看著她。
崔妤抿了抿唇,壓下臉上那股子暗沉的表情,好久之後,才道:“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