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章第 154 章(2 / 2)

出去的時候,天色都已經有些晚了,門口的小廝見他趔趔趄趄出來,忙伸手扶了他一把,嘴裡還跟著一句,“您沒事吧。”

如今陸家失去爵位。

陸承策也在端佑帝寫下罪己書的那一日被褫奪了指揮使一職。

小廝也隻能用“您”去稱呼了。

陸承策拂開小廝的攙扶,自己站穩了步子,他看著眼前熟悉的場景,任由冷風拂麵,緩緩吐出幾字,“和你家主子說,我知道該怎麼做。”

縱使她不再屬於他,他亦希望她能永享太平安康。

就如他最初期望的那樣。

“還有.....”陸承策的目光移向一處地方,那是當初永安王夫婦仙逝的地方,他負在身後的手微動,臉上的神情終於有了變化,半響之後吐出幾個字才離開王府。

......

幾日後。

顧辭站在一座墳前,上刻永安王夫婦的名諱,他剛拜祭完,這會便移到一旁,由蕭知和陸重淵祭拜。

等祭拜完,蕭知終於按捺不住,啞著嗓音問道:“哥哥,你是怎麼找到父王母妃的......”

她看了一眼墳墓,因為太過激動都有些控製不了自己的音調了。

他們今天來得不是當初陸重淵建得那座衣冠塚,而是真正的墓碑,雖然墓碑上的字是新刻的,但墓是舊的,看旁邊的草木就能估算出這是當初父王母妃出事之後,有人立下的。

到底是誰?

顧辭看著她笑,“我也是前幾日才知曉,當初朝中有父王的一位故交幫忙斂了父王母妃的屍身,如今見我回來便同我說了。”

“是誰?”

蕭知問道:“我一定要好生謝他一回。”

感謝他沒有讓父王母妃屍身不保,可以永享後世香火,不至於魂魄無處歸依。

顧辭笑笑,卻隻說,“我已經謝過了。”眼見蕭知還要開口,他伸手撫了撫她的頭發,說道,“你如今身份不同了,你若去謝人家,還不知人家該怎麼想呢。”

“好了,這裡風大,我們也該回去了。”

蕭知還想再說,便是沒法當麵謝人,其他地方,她也能做一些,總不至於知道了恩人是誰,也沒辦法報答吧......

“好了,既然你哥哥都這麼說了,你聽他的吧,恐怕那人也不希望那麼多人知道。”陸重淵握著蕭知的手,同她說道。

有陸重淵這番話。

蕭知抿了抿嘴,也就沒再說了。

三人往山下走去,陸重淵扶著蕭知,小心翼翼地走著,快走到半山腰的時候,他回眸看了一眼身後,不遠處有一個黑衣男人站在原先他們待過的地方,正看著他們。

果然是他。

陸重淵眼神微冷,削薄的唇也跟著抿了起來。

蕭知察覺到他停下腳步,疑聲道:“五爺,怎麼了?”

“......沒事。”

陸重淵收回思緒,沒讓蕭知起疑,仍舊握著她的手往山下走去,陸承策倘若乖乖的,他不會做什麼,可若是他還有著不該有的想法,那就彆怪他這個做叔叔的不留情麵了。

***

又是一年年關。

不過今年的京城卻沒有以往的熱鬨。

這一年發生的事情實在是太多了,加之端佑帝的身體實在是太糟糕了,宮裡都禁了歌舞,更遑論這宮外了,各家各戶緊閉門扉,頂多貼個福字,掛個紅燈籠,就連訪親走友都少了。

可即便是這樣。

端佑帝那糟糕的身體還是沒撐過這個年,他在太初二十一年的這個除夕夜,終於還是駕崩了,好在他這病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了,縱然駕崩,朝堂內外也沒有亂。

......

太初二十二年,元月。

太子顧珒登基,改年號元平,尊先帝為景武帝,生母秦氏為康仁太後,居長壽宮,繼任崔相等一些朝中重臣,永安王顧辭為大理寺卿,加封五軍都督陸重淵為定國公。

這世間的一切,並沒有因為龍椅上那位的駕崩而產生什麼變化,一切都在井然有序的繼續下去。

***

元平元年,元月。

定國公府,也是舊日的都督府。

恰是一個天朗氣清的好日子,陸重淵也難得休沐在家,兩人用過早膳,也沒出門,就在屋子裡作畫,畫得便是那隻被她取名“喜樂”的小貓。

這貓是陸重淵底下的人拿來孝敬他的。

那些屬下倒也知道他是個冷酷的性子,不敢送金銀珠寶那些俗物,不知道打哪兒聽來的消息,說是這樣的貓最受後宅婦人喜歡,正巧有個異域的商人路過,有人便特地花重金買下,送給了陸重淵。

也不知怎得。

陸重淵還真就收下了。

蕭知其實並不怎麼喜歡這些毛茸茸的活物,總覺得自己照顧不好,可陸重淵捧著它都送到她的麵前了,她也隻好收下了,後來見它活靈活現,十分惹人憐。

相處了一段時間,倒也越來越歡喜了。

她字寫得好,畫卻是一般,陸重淵這會正手把手教她,嘴裡還說著,“你父王和哥哥的畫都是一絕,怎麼你……”

話還沒說完,就見懷中人轉過頭狠狠瞪了他一眼。

陸重淵見她這般炸毛的模樣,倒比喜樂更像貓,更是忍不住想笑,到底是怕人生氣,他抿了嘴,一麵撫著她的頭發,一麵輕咳一聲,安撫道,“好了,我們繼續。”

“不要你教了,我自己來。”蕭知紅著臉,氣呼呼的推了他一把,自己握著毛筆畫了起來。

“真不要我教?”陸重淵站在一旁,挑眉笑問道。

“不要!”

蕭知氣道,她就不信自己還畫不好了,等她畫好就甩到陸重淵的麵前去,看他怎麼笑話她!剛握筆畫了個形,她就覺得胸口難受得厲害,仿佛有什麼東西鬱積在喉間,特彆想吐。

雖然以前也有過,但從來沒有這麼厲害過。

她也顧不得再同陸重淵比較,放下手中的毛筆,背過身就乾嘔了起來。

陸重淵一看她這樣就變了臉,他忙扶住她的肩膀,問道:“怎麼回事?”邊說,邊揚聲喊人,“去請大夫!”

“不用......”

蕭知擰著眉,攔了一把,“可能是前陣子太累了,我休息下就好了。”她倒是也沒多想,又覺得沒必要為這樣的小事叫大夫。

可陸重淵哪裡會聽她的?

見她這幅樣子,直接把人攔腰抱起,抱回了內室,好在國公府本身就養著大夫,沒多久,如意就拉著李大夫過來了,不等他們行禮,陸重淵就直接皺眉開口,“行了,你直接過來,看看夫人是著涼還是吃壞了?”

“是。”李大夫諾諾應是。

他取出診脈用的工具,然後同蕭知說了聲告罪,便把起脈來。

蕭知其實並不覺得自己是生病了,隻不過前陣子為先帝守靈累著罷了,可這會見李大夫緊擰著眉,一副神色不大好看的樣子,也有些提了心。

她另一隻手就被陸重淵握著。

有什麼反應,陸重淵最清楚不過,這會不等她開口,就徑直問道,“到底怎麼了?”

那李大夫沒有立刻回答,又把了一次脈才終於眉開眼笑,起身答道,“恭喜國公爺,恭喜國公夫人,夫人她,是有喜了。”

話音剛落。

不管是陸重淵還是蕭知都愣了下。

不知過了多久,才傳來陸重淵不敢置信的聲音,“你說,什麼?”

“的確是有喜了。”李大夫笑道:“小的前前後後把了三次,夫人已經有兩個月的身子了。”

“......你們,先下去。”

“是。”

李大夫和如意抿著唇退了下去,很快,屋內便隻剩下蕭知和陸重淵兩個人。

陸重淵站在床邊,看著蕭知,又看著她尚且還平坦的小腹,想伸手,又不敢伸,往日天不怕地不怕的陸大都督 ,這會竟跟個孩子似的,站在床邊,變得手足無措起來。

好半天。

他才看著蕭知,連聲音都有些啞了,“阿蘿,我,我們......”

不比陸重淵那麼震驚。

蕭知在一瞬地怔楞之後就反應過來了,到底不是第一次做娘親了,她這一次倒是沒有那麼手足無措,原本是應該早些想到的。

隻是這陣子忙得腳不沾地,她也沒往這處想。

如今想想,又是嗜睡,又是貪食,倒還真是有孕才有的樣子,眼看陸重淵這幅樣子,她壓下心裡的思緒,笑著朝他伸出手。

待他握住。

便同他笑道:“是的,您快要做父親了。”

話剛說完,她就被人抱住了,抱住她的那個男人激動的身子都在發抖,雙手緊緊攬著她,卻又小心翼翼地克製著力道。

年幼的時候。

陸重淵總覺得自己不幸。

有那樣的父親,有那樣的母親,他從很小的時候就對自己的人生失去了希望,他不覺得自己有享有幸福的權利,也不覺得這世上有什麼讓他期待的東西。

死。

或是生。

都是一樣的。

可如今。

他卻覺得他真是幸運啊,能遇見他的阿蘿,能與她相知相愛,如今,還能與她一起孕育他們的孩子,他們相愛的結晶。

屋內清淨。

窗外時有鳥兒越過,發出輕輕的嘰喳聲,他們誰也不曾說話,就這樣以同樣的力道,彼此相擁著。

***

翌日。

顧辭一下朝便火急火燎過來了。

他是昨兒夜裡得的消息,陸重淵親自派慶俞去傳得話,本來他昨夜就想過來了,但是顧忌夜實在是深了,陸重淵和阿蘿也都睡了,便一直按捺到今日。

這會進了定國公府,倒是不必再有所偽裝,一進府,就問來迎他的趙嬤嬤:“阿蘿呢?”

趙嬤嬤是陸重淵的奶娘,亦是他的親信,如今也知道蕭知的身份,聞言便恭聲笑道:“夫人昨兒說想在後院鑿個池子,這會五爺正陪著夫人在後院看人量尺寸呢。”

顧辭一聽這話就皺了眉,聲音也沉了幾分,“這大冷的天,阿蘿小孩心性,陸重淵竟也由著她?”

趙嬤嬤無奈道:“夫人的脾氣,您又不是不知道,她想到的事,必定是要去做的,五爺也是攔不住......”

想到阿蘿的脾性。

顧辭又歎了口氣,也沒再說,隻留下一句,“我過去看看。”便大步往後院走去。

剛到那處,便聽一個嬌俏的女聲說著,“池子不必多大,隻需裡頭可以栽荷花,養鯉魚便是,嗯......還是大些,日後我和五爺可以在裡頭乘舟采蓮。”

大抵是有人同她說了一句。

蕭知轉過頭,麵向顧辭,笑著朝他揮手,“哥哥,你快過來,我正和五爺商量鑿個池子呢,你也幫我來參謀下。”

顧辭見她這又跳又動的,急得心都快要跳出嗓子眼了,忙快走幾步,伸手揮退一眾仆婦、丫鬟,低聲訓斥她,“越大越沒規矩,都是要做娘的人了,怎麼也不知道穩重些?”

蕭知也不怕他,翹著嘴角說道:“大夫說我要多走走,而且孩子可乖了,一點都不鬨騰。”

顧辭氣道:“再乖也沒你這般折騰的。”

“哼,哥哥不疼我了~”蕭知氣哼哼得說道,又把臉轉向陸重淵,拉著人的衣袖朝他撒嬌,“五爺,哥哥欺負我。”

本來想等人哄他幾句。

可這回,陸重淵卻隻是握著她的手,輕輕拍了拍,“好了,乖些,你哥哥也是擔心你。”又替她攬了身上的鬥篷,把人藏得嚴嚴實實的,一點風都吹不到,才又說道:“這裡就交給慶俞他們,外頭風大,我們先進去。”

蕭知本來還想再待會,但哥哥和五爺都這麼說了,她也隻好應道:“好吧。”

顧辭走在最前麵。

陸重淵就握著蕭知的手慢慢走在後麵,等到屋子裡,如意領著人上好茶點、瓜果又退下去了,顧辭便握著一盞茶,問蕭知,“你如今懷有身孕,可要請柳老先生回來?”

“不用了。”

蕭知接過陸重淵剝好的橘子,吃了一瓣,“師父年紀大了,如今在西北頤養天年挺好的,沒必要為了我的事再費心走這一遭,何況......”又接了一瓣,“五爺都已準備好了,哥哥便放心吧。”

對陸重淵。

顧辭還是放心的。

這個男人看著沉默寡言,但事無巨細都安排得十分妥當,由他照顧阿蘿,他的確不必擔心。

兩兄妹說話的時候。

陸重淵一直坐在旁邊,也不說話,就給她剝橘子,這會見她用完一半不肯再吃了,便握著帕子替她擦手,目光倒是朝顧辭看了一眼,語氣淡淡得說道:“穩婆、大夫,我都已經找好了,過幾日便會過來。”

顧辭耳聽著這話也就未再多言。

其實他的確不必如此著急,隻是想起阿蘿原本那個孩子,便總忍不住擔心,怕她又出事......把這些不好的情緒都壓在心底。

他重新換了個輕鬆的笑,朝人點了點頭,而後又同蕭知說道:“你如今才兩月,都說婦人懷胎,前三月最是不穩,你還是得多注意著些。”

蕭知彎著眉眼,笑道:“哥哥放心,我知道的。”

她低頭看著自己還算平坦的小腹,伸手覆在上頭,臉上的表情又柔和了許多,她比誰都要珍惜這個來之不易的孩子。

......

等用完晚膳。

顧辭便告辭了,新朝剛立,他又剛入大理寺,有不少舊日積累下來的陳年案件要處理,若不是知曉阿蘿有孕,恐怕他現在還在大理寺,挑燈夜讀呢。

蕭知見他起身,便道:“哥哥,我送你出去。”

顧辭一聽這話就皺了眉,“外頭風大,你送我做什麼?我又不是不知道怎麼出去。”

蕭知:“我有話同哥哥說。”

聞言。

顧辭也不好再說,眼見陸重淵替她披好鬥篷,兄妹兩人就往外走去,遷就她懷有身孕,顧辭一路都走得很慢,等離了仆婦人群,便問,“你有什麼話要同我說?”

蕭知也沒有遮掩,直接問道:“哥哥不打算成婚嗎?”

腳步一頓。

顧辭看了蕭知一眼,半響才笑了起來,他伸手覆在蕭知的頭頂,語氣無奈的說道:“非要出來同我說,便是為著這事?我還以為是陸重淵欺負了你。”

“五爺才不會欺負我。”

蕭知眉眼彎彎的回了一句,又神色認真的說道:“父王和母妃已經去了,這世上除了五爺之外,我也隻有哥哥了,永安王府這般清寂,我是希望哥哥也能有個知心體己的人可以與您走完這段人生。”

她如今什麼都有了,唯一的希望便是哥哥也能同她一樣,找到自己的幸福,而不是整日沉醉於公務,每次回家也隻是幾個仆人,幾點燭火相伴。

以前。

顧辭總覺得自己這個妹妹長不大,即便出嫁了,也還存著一份小孩心性。

可如今聽著這番話,他心下熨帖之餘也不免感歎,他的阿蘿是真的長大了,她再也不是以前那個隻會跟在他身後的小丫頭了。

她成了彆人的妻子,而在不久的將來還會成為彆人的母親,她會開始和自己的夫君養育自己的孩子。

輕輕歎了口氣。

心裡有些高興,也有些歎息,不過還是高興更多些。

能忘記前塵舊事,重新勇敢的邁步往前,選擇這樣一段生活,不是每個人都能做到的......顧辭清雋的眉眼帶著無儘的柔意,他抬手又撫了撫她的頭,然後開口,“你放心,我心中自有主意。”

“是......”

蕭知眨了下眼,輕聲問道:“宋家姑娘嗎?”

顧辭聞言先是一愣,繼而又笑開了,卻沒回人,隻輕輕拍了下她的腦袋,笑斥道:“人小鬼大。”

蕭知嘟囔道:“我都快做娘了,哪裡小了?”

還想再問,顧辭卻已經趕人了,“好了,回去吧,外頭風大,彆凍著,再說......”他餘光瞥向不遠處,“還有人等你呢。”

嗯?

蕭知一愣,順著他的目光轉頭看去,便見陸重淵正披著黑色大氅,負手而立,他沒有過來,隻站在原地,靜靜地望著她......“不是讓他待在屋子裡嗎?”

她輕輕嘟囔一句,倒也有些待不住了,轉頭和顧辭說了一句,“那哥哥,你早些回去,我也回去了。”

說完。

便轉身往陸重淵的方向小跑而去。

“慢著些......”顧辭在她身後叮囑一句,見她應了也沒有慢下來的打算,又是無奈又是好笑的搖了搖頭,還夾雜著一些酸味,眼見她安安穩穩地走到陸重淵跟前,他也沒再看,笑了下,轉身離去。

走得時候。

他修長的手指輕輕按過腰間的荷包,想到裡麵那一道平安符,臉上的笑又添了三分。

而另一端。

蕭知正同陸重淵說道:“不是讓你待在裡麵嗎,你瞧,你手都涼了。”她握著陸重淵的手,目光嗔怪的看著他,邊說邊抱著他的手吹熱氣。

陸重淵聞言也不說話,就笑著看她。

“還笑。”蕭知瞪了他一眼,看似凶巴巴的,其實一點威懾力都沒有,然後拉著他的手,和他說,“好啦,我們進去吧。”

“好。”

“陸重淵,我明天還想在院子裡栽個秋千。”

“好。”

“還有葡萄藤,那麼以後,我就可以躲在葡萄藤下睡覺,醒來就能摘葡萄吃了。”

“好。”

離得遠了。

還能聽到嬌俏的女聲半是嗔怪半是撒嬌道:“你怎麼什麼都說好呀?是不是我要什麼,你都會給我呀?”

這一次,男聲並未隻說“好”。

夜裡的風又大了,但還是能夠清晰得聽到那道聲音,說道,“無論你想做什麼,想要什麼,我都會陪著你。”網,網,大家記得收藏或牢記, .報錯章.求書找書.和書友聊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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