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政殿。
顧珒下朝之後便重新回到這處理公務。
他昨兒夜裡第一次沒有歇在未央宮,心裡到底還是記掛著秦嘉, 這會雖然端坐在椅子上批著奏折, 嘴裡還是忍不住問了一句,“皇後那如何?”
安福一聽這話,心下倒是不禁鬆了口氣。
雖說陛下如今這性子有些讓人看不真切了, 但好在心裡還是記掛著皇後娘娘的。
遂笑著回道:“娘娘那倒是一切都好, 隻是心裡記掛著您, 昨兒夜裡就著翠雲來說了好幾回, 叮囑奴好生照顧著, 怕夜裡沁涼, 您得風寒。”
聽到這話。
顧珒握著朱筆的手一頓, 好半響, 他才輕輕歎了口氣, 放下手中批閱奏折的朱筆, 喊道:“安福。”
突然被人喊了全名, 安福一愣, 忙應道:“奴在。”
“你說——”
顧珒並未看人, 而是目視前方,不知過了多久才又繼續說道:“皇後她,到底愛不愛朕?”
這是什麼話?
安福聽到這都驚了,不等他回答,顧珒便又繼續說道:“她從前那麼討厭朕, 總是嫌朕這個不好, 那個不對, 還時常奚落於朕,說朕樣樣不如永安王。”
“若不是那會永安王已經和崔家女定了親,她必定是不會放手的。”
“後來她同朕定親也是因為母後要求的......”
這些都是隱藏在顧珒心底深處的話,他從來沒有同任何人說過,甚至連想都不敢想,可如今......他卻一字一句地說道。
把所有的猶豫、徘徊、不確信,一點點往外說。
安福知道近來陛下對永安王多有不滿,卻沒想到竟然會是因為這樣的原因,怪不得昨夜陛下會突然從未央宮離開......他心下驚疑不定。
嘴裡倒是如常說道:“陛下怎麼會這麼想?娘娘自然是喜歡您的,您也知道娘娘的性子,她若是不喜歡您,怎麼可能如此關心您?”
“何況娘娘跟永安王,那都是多久以前的事了,恐怕娘娘自己都忘了。”
“可她還記得永安王喜歡吃的東西,卻不知朕喜歡吃什麼,她最拿手的那幾道菜也都是永安王舊日所愛......”顧珒抿著唇,低低說道,“朕信她心中有朕,可她對朕的這份情意,是否超過永安王呢?”
“朕不知。”
“朕甚至不敢相信,如果有一日永安王向她伸出手,她會不會義無反顧的離朕而去。”
“......陛下。”
安福還想再勸,但顧珒卻隻是擺手,歎道:“罷了,朕......願意信她,隻要她離永安王遠一些,朕可以永遠當做不知道。”
而後。
顧珒繼續批閱奏折,安福便在一旁伺候。
等到秦嘉過來的時候,顧珒桌子上的那些奏折已經批閱得差不多了,外頭內侍稟道:“陛下,皇後娘娘來了。”
聞言。
顧珒手上的動作一頓,似乎有些怔楞。
他們成婚至今,這還是秦嘉第一次來這邊找他,剛想起身去接她,但想到昨日兩人才鬨過一頓,便又抿著唇,坐了回去,同安福說:“你快去把皇後請進來,小心些,她身子重。”
安福聽到這話,鬆了一口氣,忙應道:“是。”
出去的時候,便看到翠雲扶著秦嘉站在廊下,手裡還提著一個食盒,他連忙上前給人行了禮,嘴裡跟著說道:“娘娘,外頭風大,您快進去吧。”
“嗯。”
秦嘉點點頭,順口問道:“陛下昨兒睡得踏實嗎?”
“翻了好幾次身,等天亮才睡著。”安福如實答道,說完,想到先前陛下那番話,他猶豫一番,還是壓著嗓音說道:“娘娘,您過會進去,可千萬彆提起永安王。”
“陛下如今對永安王,怕是......諱莫如深。”
腳下步子突地一頓,秦嘉轉頭朝安福看去,見他低著頭不敢抬起,抿了抿唇,也未說什麼,徑直往裡頭走去。
顧珒一直望著外頭,見秦嘉挺著大肚子進來,終於還是按捺不住,起身去迎她。
從她手裡接過食盒,另一隻手如往常一般扶著她,嘴裡跟著說道:“早間才下了一場雨,地還濕著,你這個時候過來做什麼?”
聽到他一如往日的語氣。
秦嘉揪著的那顆心總算是鬆了許多,就連緊繃著的那張臉也露出了一些笑,“怕您昨兒夜裡沒睡好,特地給您準備了桂圓湯,還有芙蓉酥。”
由人扶著坐到一旁的軟榻,她繼續說道:“我還吩咐廚房準備了不少您喜歡的菜,您中午......”
話還沒說完。
顧珒便道:“等批完折子,我就和你回去。”說完,又有些責怪地添補一句,“以後這些小事,你就交給他們去做,沒得累了自己。”
“我哪有那麼矜貴?”秦嘉笑了笑,倒也沒再說什麼,隻讓人先喝湯。
顧珒自然沒有不同意的。
兩人就這樣同坐在軟榻上,清晨的陽光破開雲層打進窗內,照得殿中一室溫馨,好似昨日顧珒的拂袖離去,今日秦嘉的猜忌,都隻是一場荒誕的夢。
他們依舊是最深愛的夫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