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子。”
如意觀察了四周,然後和蕭知搖了搖頭,壓低嗓音說道:“並沒有其他人,香料和飯菜也都沒有毒。”
蕭知點點頭,也沒再多說,吃過東西後就開始抄寫了佛經。
她心裡是真的擔心秦嘉的身體,抄寫佛經自然也是用了十分心意,一夜抄了幾卷,等到徹底合不住眼,這才靠著軟榻眯了一會。
醒來的時候。
她還特地招來宮人問了秦嘉的情況,知道她還沒有生,心情也變得凝重起來,婦人生產最是不易,耽擱的時間越晚便越不容易生。
她沒有其他辦法,隻能認真抄寫經書,用心為秦嘉祈禱。
等到翌日清晨。
蕭知已不知抄寫完幾卷經書了。
她一夜沒怎麼睡,現在疲累不堪,身側的如意也是如此,她替蕭知捏了回腿,然後說,“奴去給您端點熱水。”
蕭知點頭。
如意便往外去喊宮人。
“吱呀——”
門被人從外頭推開,蕭知隻當是如意來了也沒有理會,直到身後的腳步聲越來越近,她才察覺出一絲不對勁。
轉頭朝身後看去,在看到來人的時候,她心下略有詫異,“是你?”
門被人合上。
崔妤一步步朝她走去,直到走到跟前,看著蕭知那張臉,似乎打量許久,眼見人擰了眉,才露出一抹詭秘的笑,“顧珍,好久不見。”
手上的毛筆砸在地上,在蕭知的裙子上劃開一道濃墨。
***
宮外。
宋詩自打得了消息後就一夜沒睡,等到天一亮,她就直接坐著馬車出了門,偏偏那當鋪還關著門,她心下著急,一麵讓丫鬟去敲門,一麵就在車裡坐著,心裡不住祈禱蕭知不要出事。
這會天還早,路上也沒什麼人。
可宋詩餘光一瞥,卻瞧見一個熟悉的身影,不等她反應過來,就已經拉著車簾脫口而出,“陸大人!”
“籲——”
陸承策聽到聲響,轉頭看過來,待瞧見是宋詩,他神色未變,隻騎馬過來,淡聲詢問,“王妃有何事?”
“陸大人可是要去上朝?”
“皇後娘娘還未生產,今日不上早朝。”陸承策語氣很淡,瞧見宋詩麵上焦急之色,才問道,“可是出了什麼事?”
宋詩不知道陸承策知不知道,但現在,她實在沒辦法了,隻好把昨夜的事同人說了一遭,“現在我進不了宮,蕭知也不知道怎麼樣,我心裡實在擔心。”
她張口問,“陸大人可有法子進宮?”
陸承策早在宋詩說完那些話的時候就白了一張臉,此時也來不及回複宋詩,張口便是一句,“我現在就進宮!”說完,他就拉著韁繩,狠狠踢了下馬肚,往皇城的方向奔去。
他也不知道內心為什麼會那麼焦急。
隻知道不能讓蕭知出事,即便冒著私闖皇宮的罪名,他也不能讓她有任何事!
......
而此時,城外。
離京一月有餘的陸重淵也終於回來了,他在平定邊關的戰事後便脫離軍隊,隻帶了自己的親信,率先回京,為得就是能夠早一日看見自己的妻子。
多日的長途跋涉,讓那張俊美的麵容也沾了一些頹廢之態,可他看著不遠處的“京城”兩字,卻覺得胸腔蘊熱,十分滿足。
“阿蘿......”
他張口,“我回來了。”
話落,陸重淵揚起手中的長鞭,笑道:“駕!”
十幾人,馬不停蹄地朝定國公府的方向奔去,等到家中,陸重淵還未翻身下馬就看到了宋詩的馬車,見她神色焦急的樣子,便擰了眉,“出了什麼事?”
“國公爺,您......回來了?”
宋詩看到恍若從天而降的陸重淵,先是一怔,繼而忙道:“國公爺,您快進宮,阿知昨日被帶走,至今都還沒有回來。”
“你說......什麼?”
陸重淵啞著嗓音問道,原本帶著歡愉的一張臉,此時沉得如墨一般,不等宋詩重述,他已斂了眉,手中長鞭高高揚起,對著皇城的方向,抿唇冷聲,“走!”
***
佛堂。
崔妤看著眼前麵露震驚的蕭知,紅唇微啟,輕笑道:“是不是很驚訝我是怎麼知曉的?你一定沒想到吧,我竟然會知曉你這樣的秘密。”
“你想做什麼?”蕭知並沒有回應她的話,而是皺著眉,反問崔妤。
可袖下的手卻悄悄放在了鞋履上,她今日進宮特地穿了靴子,方便藏匕首,本來以為進宮是顧珒的陰謀,是打算拿她做誘餌。
卻沒想到竟然會是崔妤。
更沒想到......崔妤竟然會知曉她身份。
“我想做什麼?”
崔妤扯開紅唇,輕笑一下,“你不知道嗎?我為了你放下安穩的生活,費儘心思進宮,蟄伏多日,好不容易等到這麼一個機會把你騙進宮,你說,我要做什麼?”
她似乎察覺到蕭知的動作,不等她拿出匕首,就率先把人鉗住,她的左手壓著蕭知的雙臂,右手拿著早就準備好的匕首,就抵在蕭知高高隆起的小腹上。
壓著嗓音說,“彆動。”
那鋒利的匕首抵在肚子上的時候,明明隔著衣裳,卻也讓蕭知立時就僵硬了脊背,她如今最看重的便是自己的這個孩子,此刻被人用匕首這樣抵著,哪裡還有一絲力氣。
她抿著唇,不敢說話,更加不敢動,眼睛死死地盯著自己的小腹。
崔妤見她這幅從未有過的軟弱樣子,忍不住笑了,她把匕首一點點往上移,移到蕭知的臉上,然後附在她耳邊,嬌聲道:“顧珍,你在害怕嗎?”
“原來天不怕地不怕的顧珍,也會害怕啊......”
“崔妤。”
蕭知屏著呼吸,勉強維持著自己的情緒,啞聲道:“你想在宮裡殺了我,真以為不會有人知道?你就不怕......”
話還沒說完,就被崔妤打斷了,“我為何要怕?沒有人知道我來過這......”似乎在為她講述她的死法,崔妤看著蕭知,款款笑道,“過會,佛堂裡的紅燭會倒下來,你和你的丫鬟因為操勞過度未能醒來,不幸葬身火海。”
“而我——”
“會請陛下為你們加封厚葬。”
“至於你那位夫君和兄長是怎麼想,就不關我的事了。”
耳聽著這番話,蕭知的臉終於忍不住變了,她緊咬著唇,不敢在這個時候激怒崔妤,隻能寄希望宋詩可以早些找到李掌櫃,讓他們領兵進來。
“怎麼不說話,是在想對策,還是在想怎麼拖延時間?”
崔妤似乎看出她的詭計,彎著唇笑,“可惜,你今天什麼都等不到了。”似乎覺得有趣,她看著蕭知,突然笑道,“顧珍,你不覺得很有意思嗎?”
“你上一次懷有身孕,因為我,沒了孩子丟了性命,如今從頭再來,還是因為我,將丟了性命沒了孩子。”
“這樣想想,這老天也是挺可笑的。”
“我因為你失去一切,而你因為我丟了性命。”
“你說——”她頓了頓,繼續道:“老天到底是厚待你,還是厚待我?”
蕭知抿著唇沒說話,她在想對策,沒有人來救她,她也不能坐以待斃,她要活著,她好不容易才活過來,好不容易才和陸重淵走到現在,還有了孩子,不能就這樣沒了性命。
崔妤這樣明晃晃的進來,外頭肯定是沒人了。
而她雙手被鉗,匕首還就在脖頸一側,隻要一動,那把匕首就會刺入她的脖子。
崔妤不知是覺得蕭知挺著個大肚子,不可能有反擊之力還是什麼,竟這樣和她聊起了天,“其實我還是很喜歡你的,你的真摯,你的熱忱,你的肆意和純粹,都是我不曾擁有的。”
“如果我們沒有喜歡上同一個男人,一定會成為好姐妹。”
“所以——”蕭知終於開口了,“你做這一切,都是因為陸承策?”
“是!”
崔妤聽到這個名字,情緒立時就變得激動起來,“那個男人為了你不管不顧拋棄了我,他根本不在意我的死活,不在意我會麵臨什麼樣的困境和狀況。”
“他隻知道要為你報仇。”
“你知道嗎?半年前,我看到他偷偷跟著你,不敢露麵,隻敢躲在角落看著你,就是那次,讓我發現了你的秘密。”
即便過去那麼久,崔妤也能記起那天陸承策臉上的表情,她像是恨極了,臉上的表情幾經變幻,細白的牙緊咬著嘴唇,那雙手也因為情緒過於激動,有些顫抖。
“憑什麼?”
“憑什麼你無論變成什麼樣,都有那麼多人愛著你。”
崔妤突然握緊了手中的匕首,抵著蕭知的脖子,咬著牙,厲聲道:“憑什麼!”
冰涼的匕首就抵在脖子處,蕭知已經能察覺到那邊有鮮血湧出,她看著門外,突然喊了一聲,“陸承策!”就是這麼一句,讓崔妤失了神,手上的匕首不再往前,她僵硬著脖子,轉頭往外看去。
就是這個片刻,讓蕭知有了個喘息的功夫。
她忙拿起桌上的硯台朝崔妤砸去,然後也不敢停留,打開門往外跑,可她一夜未歇,加上身懷六甲,身子早已不是以前可比,剛剛打開門,就被崔妤拉住了胳膊。
門前一個人都沒有。
蕭知隻能通過地上的倒影看到那把高高舉起的匕首,就在她以為必死無疑,已經閉上眼睛的時候,卻突然感覺到耳邊傳來一陣勁風,不等她睜開眼,身後又是一陣痛苦的悶哼聲。
“啪嗒——”
匕首掉在地上。
蕭知察覺到原本禁錮著她胳膊的那隻手突然鬆開了,她詫異轉身,隻看到崔妤倒地的身影,她的胸口被刺入一支箭羽,現在白色的箭羽還在輕輕晃蕩。
而她睜著眼,看著來人,似震驚,又似痛苦至極,“為什麼?”
身後傳來腳步聲。
蕭知轉頭,看到手持弓箭,白著一張臉過來的陸承策,他連一眼都沒看崔妤,一雙目光緊緊盯著蕭知,見她脖頸處一片血跡,立刻就變了臉。
他加快步伐,似乎想伸出,卻又停住了,站在她身前,問道:“你......沒事吧?”
沒想到陸承策會來。
蕭知怔了一會,剛想回答,就聽到不遠處傳來一聲熟悉的嗓音,“阿蘿!”
身子猛地僵住,蕭知似乎不敢置信,遲疑了片刻才抬頭,待看到那道身影,她突然就紅了眼眶,也不顧陸承策還在身前,她提著裙子朝人跑去。
等到那人伸出長長的胳膊把她攬在懷中,她憋了好久的眼淚,終於滾落下來,“我以為,我再也見不到你了。”
就在生死刹那的瞬間。
她才想起,她還有許多話沒有和陸重淵說。
陸重淵蒼白的臉在抱住她的時候才有了一絲溫度,他擔驚受怕了一路,不知殺了多少人,身上全是血跡,就像修羅煞神,可此時抱著她,雙臂顫抖,發白的嘴唇也微微顫著。
可他還是一下又一下地撫著她的背,哄道,“乖,彆怕,我回來了。”
大概是能讓她安心的人回來了,蕭知便這樣暈了過去。
陸重淵連忙把人打橫抱了起來,走得時候,他看了一眼不遠處的陸承策和崔妤,落在崔妤身上的時候,他的眼中是一片陰鷙,擔心蕭知出事,他沒有在這個時候處置人,轉身離開。
陸承策見他離開,連忙跟上。
可步子剛剛往外邁出一步,身後就傳來了崔妤的恨聲,“陸承策!”
她像是拚儘全力喊出的一聲,一邊喊,一邊往前爬,等到陸承策腳邊,伸出手,緊緊抓著他的衣袍,“你就這麼不想看見我,連一眼都不願看我?”
“放開。”陸承策沒有回頭,冷聲道。
“你以為你救了她,她就會感謝你嗎?她的心中隻有陸重淵,早就沒有你了!”崔妤紅了一雙眼,身上臉上不是血跡,就是墨汁,整個人看起來恐怖極了。
眼見陸承竟是連一眼都不肯看她,她眼中的憤恨更甚,說出來的話也越發狠毒。
然後,她就像是瘋了一樣,突然用力扒出心口的箭,然後用儘全力起身,把手中的箭刺進陸承策的心口,在摸到那處滾燙血跡的時候,她已經撐不住倒了下去。
倒在地上的時候。
她還睜著眼睛,看著這個讓她又愛又恨的男人,說道:“我得不到的,你也彆想得到。”
“陸承策......”
“陪我一起死吧。”
***
陸重淵抱著蕭知並沒有出宮,而是直接去了未央宮,宮裡的太醫都在這,他一身血跡抱著人進去的時候,把一眾人都嚇壞了,有人跌跌撞撞進去通傳,有人想攔,也不敢攔,隻敢小聲道:“國公爺,這裡是皇後娘娘的宮殿,您,您不能進去。”
“滾開。”
他一腳踹開幾個宮人,旁人見勢,哪裡敢再攔?
慶俞知他要做什麼,也不顧旁人阻攔,直接找了個太醫就把人帶了過來。
等到陸重淵小心翼翼把蕭知放在軟榻上的時候,便對被慶俞帶過來的太醫,說道:“好好檢查,倘若她出什麼事,你也彆想活了。”
一天已經被威脅過好多次的太醫嚇得臉都白了。
他哪裡敢說什麼?顫著身子上前檢查,等仔細診完脈,又給人上了藥,他才侯在一側,顫著嗓音說道,“國,國公爺,郡,郡主沒什麼事,隻是驚嚇過度,暈過去了。”
“好,好好休息,便好了。”
陸重淵聞言也沒說話,隻坐在一旁,接過慶俞遞來的帕子,細細給蕭知擦拭了一番,他的動作十分溫柔,就連麵上的表情也十分柔和,可讓殿中的一眾人看著,卻硬是嚇出了一身冷汗。
等替人擦拭完臉上和手上的血跡,又給人蓋好錦被。
“照顧好夫人。”陸重淵起身,對慶俞吩咐道。
“是!”
走出殿門,陸重淵也沒問人,徑直朝內殿走去,秦嘉就在一刻鐘前生了孩子,顧珒看了眼孩子就交給了奶娘,剛想進去看看秦嘉,就聽到人來稟報,“陛,陛下,國,國公爺來了。”
顧珒一愣,問,“哪個國公爺?”
話剛說完,剛才緊閉的殿門突然被人踹開了,陸重淵陰沉著一張臉走了進來。
“定國公,你不是在邊關嗎?”顧珒愣愣說完這話,又沉了臉,怒聲斥道,“你好大的膽子,無詔進宮,還敢入後宮,你當真不怕死嗎?!”
陸重淵無視顧珒的憤怒,嗤笑一聲,“死?”
在滿室驚惶的目光下,他突然大步上前,揪住顧珒的衣袖就把人往外頭拽,完全不顧他的身份,把人跌跌撞撞拖到門口,他突然用力掐住人的脖子,“我隻恨我當初竟也信了你的好,容你在這個位置放肆那麼久!”
“你......”
顧珒被人掐住脖子,話都說不出,說了半天也隻能吞吐出幾個字眼,“你,放......肆!”
“放肆?”陸重淵麵上帶著笑,語氣卻帶著冷意,“我便是放肆,你又能如何?你是真的以為自己成了皇帝,就沒人能拿你如何了?你若是好好做你的皇帝也就罷了,可你千不該萬不該,不該讓她置身於險境。”
她?
誰?
安福早在先前便得了消息,這會見到這幅陣仗,忙道:“國公爺,陛下是真的不知道崔娘娘會對郡主下手,他隻是擔心皇後娘娘,您大人有大量,放過陛下吧。”
“榮安?”
顧珒一愣,啞著嗓音問道:“她......怎麼了?”
陸重淵卻沒有一絲軟和,聞言,反而戾氣更重,紅著眼,咬著牙道,“你不配提她的名字!”他想起曾經無數夜裡,他的阿蘿與他訴說舊事,說起眼前這個男人的好。
卻沒想到。
今日差點因為這個男人,死於一場陰謀之中。
他隻要想到今日若是晚一步,若是他沒出現,若是陸承策也沒出現,那麼,他的阿蘿......她會怎麼樣?他不敢去想,隻能把滿腔的恨意灑在這個男人身上。
他不怕口誅筆伐,也不怕那些大不敬的罪名。
天子不堪。
那便換一個人。
手上的力道越來越重,秦嘉昏醒過來,聽到外麵的動靜也趕過來了,她身子還極為虛弱,手撐在門上看到這幅場景,變了臉色,不顧疲憊酸痛的身體,她走到陸重淵的身前。
“國公爺,榮安知道你這樣做嗎?”
察覺到陸重淵神色微動,她繼續撐著身子,咬著牙,和他說,“他再如何,也是天子,你殺了天子,旁人會怎樣想你?口伐筆誅,你是不怕,可你想讓榮安處於什麼境地?”
“如果讓她知曉,你是因為她才這麼做的,她會如何?”
“天下沒了君主,又會如何?”
“這些,你都想過嗎?!”
原本掐在顧珒脖子上的手,逐漸鬆開,陸重淵抿著唇,看了一眼顧珒,見他已是進氣多出氣少,終於還是鬆開了手,他似是厭惡至極把顧珒扔得遠遠的,然後轉身,大步往外走去。
秦嘉看到陸重淵離開,終於鬆了口氣,看到倒在地上的顧珒被一眾宮人圍著,她蒼白的臉上不知道在想什麼,隻是目光複雜地望著他,等太醫過來的時候,也因為身體的疲累,暈了過去。
***
方才發生的那些事,蕭知一概不知。
她醒來的時候,陸重淵不在身邊,剛想發問,就看到男人走了進來,“你去哪了?”她因為脖子受傷,聲音也有些啞了。
陸重淵並未與她說那些事,隻是走到她麵前,蹲下身,握著她的手,“我們回家吧。”
“好。”
蕭知劫後餘生,聽到這話,眼眶又紅了起來,點點頭,應道:“好。”
陸重淵抱著她往宮外走去,根本無人敢攔,慶俞等人就護在身後,一行人就這樣往外走......不知是不是察覺到什麼,陸重淵抱著蕭知停下步子,轉身朝身後看去。
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時,他抿了抿唇。
“怎麼了?”蕭知在他懷中,輕聲問道。
陸重淵剛要回答,卻發現身負重傷的陸承策又躲到了角落裡,他神色微動,薄唇動了好幾下,才道:“無事。”
“那我們走吧。”
“好。”
等他們走後,陸承策才從拐角處走出來,他看著他們離開的身影,沒有上前打擾。
***
崔妤死了。
顧珒的身體也不知怎得,竟是變得越發壞了,身子虛弱不說,有時候忍不住就會咳血,後來經一頓盤查,才知道崔妤曾給他在茶中和香料中各自下了料。
那兩樣分開使用都不會有事,但要是合在一起就會令人心緒煩亂,容易暴怒。
那原本是崔妤留住顧珒的東西,為得就是得到顧珒的信任,以此來奠定自己在宮中的基礎,卻沒想到成了顧珒的索命符。
顧珒怎麼也沒想到。
他當初帶來供他聊天解悶的知心人,卻是一朵沾著劇毒的罌粟。
他心中有悔,但也為時已晚。
半年後。
陸重淵辭官,帶著妻兒離開京城,京中一片嘩然。
而一年後,熬了一年的顧珒也終於死在了這個燦爛的夏日,這一日,正是太子的生辰禮。死得那一日,他喊來秦嘉,這個自從為他剩下皇子後,就沒再同他見過麵的妻子,依舊還是記憶中明豔的模樣,一身華服坐在他的床前。
卻沒了兩人恩愛之際的笑容。
這一年,他曾做過許多努力,卻還是沒有辦法讓一切回到最初。
而如今——
他抬手想去摸一摸她的臉,卻發現自己連這個力氣都沒有了,隻能躺在床上看著她,露出下陷的眼窩,啞著嗓音說,“燕婉,是我對不起你。”
“我,知錯了。”
如果不是因為自己的自卑,如果不是因為那些潛藏在心中的不甘衍生出來的恨意,他應該也不會像如今這樣,成為一個真正的孤家寡人。
他應該會和他的妻子,一起攜手,看這大好江山。
他眼中泛著熱淚,張口,有許多的話要說,可他太累了,累得一句話都說不出了......“我死後,讓陸承策和堂兄輔佐太子。”
“若太子日後問起,他的父皇是一個什麼樣的人,你可如實與他說.......”
“我不是一個好丈夫,也不是一個好父親。”
“燕婉......”顧珒抬手,似乎還想嘗試再去撫一把她的發,可還沒有觸及到,那隻手就直直砸在了床上。
而原先一直靜默坐在床前的秦嘉在看到那隻手砸在床上的那刹那,終於還是忍不住哭了出來,她一個人,彎著腰,把臉埋在膝蓋上,哭了好久,咬著牙,沒有發出一絲聲音。
就如她這一年多,隱忍度過的歲月一般。
直到哭累了,她才坐起身,伸手握過他的手,細細撫摸過他老去的眉眼,她在四下無人時,喊他,“元祐。”
如舊時恩愛歲月時一樣。
她沒有說彆的話,隻是一次又一次喊他的字。
直到黃昏落日,秦嘉替人斂完妝容,讓他體麵的離開,然後起身往外走去,她明明那麼纖弱,脊背卻挺得很直,仿佛能撐起這座江山一般。
她就這樣一步步往外走去,拖地的華服把她的身影拉得很長很長。
直到走到門外,走到百官前。
她逆著光,啞著聲,說道,“陛下,駕崩。”
***
幾年後。
秦嘉已經三十了,她的兒子,如今大燕的天子顧承也有七歲了。
這偌大的後宮隻有他們母子二人,下完朝,秦嘉便侯在樹下等他,就像是普通的母親等著孩子放學一般,顧承年幼,還是一派赤子之心,看到秦嘉,也不顧身後宮人,立馬就跑了過來。
“母後~”
他握著秦嘉的手,撒嬌道。
秦嘉不覺得他這樣有什麼不好的,什麼樣的年紀做什麼事,握著他的手,替人擦了額頭的汗,“母後今日給你做了好吃的,等回去寫完文章,就可以吃了。”
“好!”
顧承高興地握著她的手,跟著她的步子往前走,似乎想到什麼,他突然說道:“母後,今日伯父說要辭官,說他能教我的,都教完了,以後已經沒什麼能教我的了。”
“可是我不想讓他走。”
秦嘉低頭看他,語氣緩緩地說道:“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歸處,你的伯父累了那麼多年,也該去自己的歸處了。”
“可是——”
顧承抿著唇,“可是伯父走後,意兒妹妹也要走了。”
說著說著,他突然又低下了頭,輕輕道:“母後,為什麼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父親,我卻沒有,我的父皇......他是一個什麼樣的人?”
話剛出口,身後的一眾宮人都白了臉。
秦嘉也停下了步子。
顧承隱約察覺到有什麼不對,他剛想張口,他的母後突然就蹲下了身子,她伸手扶著他的頭,目光憐愛又溫柔,“你的父皇,他是一個很好很好的人。”
“他為人寬和,待下有道。”
“他很善良,有容人之心,會采納許多人的諫言,他比許多人都要好。”
“可是......”顧承似有猶豫,“可是有人說父皇昏庸,說他並不是一個好皇帝。”
秦嘉沒有去追究這是誰說的,反而撫著他的頭,繼續說,“承兒,人都是會犯錯的,你的父皇是有過過錯,這是不可辯駁的事,可他曾經的好也是真的,他曾經也匡扶過正道,也曾心懷大義。”
“我們不能隻記得一個人的過錯,卻忘了他的好。”
她不會為他去編織美夢,也不會去訴說過往的不好。
她會把事實擺在他的麵前,與他說,這世上有許多許多比你優秀的人,可是你也很好,每個人存於這個世道都有自己的長處和優點,不要丟了自己的那些閃光點,而去一味地追捧彆人的長處。
她無需自己的兒子有多厲害。
她隻需他平安喜樂,永守初心就好。網,網,大家記得收藏或牢記, .報錯章.求書找書.和書友聊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