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選擇了叫醒宋昱。
“皇後娘娘！”開口的是一位宗室元老，他是想勸喬沐筠謹慎的。
畢竟太子已立，若是宋昱在睡夢中走了。
沒人能指責皇後。
可若是皇後下令施針……那基本上和送走皇上沒有區彆了。
“太子雖立，但是事發突然，有太多朝堂上的事情需要皇上聖裁，耽擱一星半點，受苦的都是黎民百姓。”
喬沐筠的眼睛裡蓄滿了淚水。
“他自從太子時期就開始奮鬥，兢兢業業那麼多年，我該給他一個完美的結局，讓他穩穩的把江山交出去，這樣他才能走得安心。”
“至於本宮……朝臣若是覺得本宮做錯了，本宮可以不做這個皇後。”
朝臣哪裡會覺得皇後有錯。
太子才16歲，尚未定親。皇上怎麼都得在臨死前，安排一下輔政大臣吧。
這可是一步登天的機會。
哪怕沒想著投機的純臣也感念著喬沐筠的大義。
朝堂上真的有很多事情，需要宋昱最後聖口決斷。
當宋昱從昏迷中醒來，知道自己隻有幾個小時的壽命的時候，內心的感覺真的是極其複雜。
恐慌，害怕，不甘，憤怒，惋惜，都有。
但是當福圓轉述了喬沐筠的話之後。
一時間，當一個明君執念超過了一切。
“皇後大義，有妻如此，夫複何求。”
一句話保住了喬沐筠免遭小人挑刺。
快速的把朝堂和政局交代了妥當，平日裡決斷不了的事情，在此刻也不得不快速決斷。
這期間，喬沐筠隻插嘴了一句。
“關於太子的婚事，我看好一個姑娘，汴州計氏，父親是秀才，已經過世了，由母親和兄長養大，她的兄長剛考上舉人年輕有為，也是雲青的好友。”
喬沐筠說了一大串，一不留神的，還以為是把這個兄長說給太子。
“這姑娘的人品、樣貌、能力都是極好的。”
宋昱停頓了一下，最後重重的歎口氣。
“皇後有心了。”
若是宋昱現在身體健康，喬沐筠要說服他找一個幾乎是平民的太子妃，恐怕還要廢點力氣。
但是現在，宋昱估計滿腦子想的都是防止外戚乾政。
喬沐筠提了一個平民的女兒，估計原本是想選給太子做妾的，如今這情況隻能提到做妻了。
罷了，有喬沐筠在，未來皇後身份低一些，也就低一些吧，撐得住。
皇上金口玉言，這門親事就算是定了。
搞定了給兒子準備的輔政大臣，處理了待辦中的國事。
最後的時光，所有人默契的留給了這對夫妻。
當所有人都撤走了之後。
喬沐筠從袖口拿出了一塊繡帕，把眼淚擦乾，麵帶溫和的微笑看著氣色開始逐漸變差的宋昱。
“陛下當真是個好皇帝。”
這江山，他不曾辜負。
能見證著這麼一段盛世，喬沐筠也是高興的。
“當個好皇帝有什麼用，朕卻負了你。”宋昱抬手想要去握住妻子的手。
卻被喬沐筠巧妙的避開了。
似曾相識的場景，終於讓宋昱掀開了內心的疑問。
“梓潼，你心中，可有我？”
問是這麼問的，但是宋昱認為會得到的一定是肯定的回答。
“陛下總是愛問這句話。嬪妾這麼多年了，也是同樣的回答。可為什麼陛下還要反複問呢？”
宋昱愣了一下，內心突然有點不好預感。
“因為真心與否，多多少少是感覺得到的。所以無論我們的演技多麼精湛，你始終都有我們不愛你的感覺。”
喬沐筠的臉上掛上了皇後牌的笑容，這個笑容，這些年她不知道做過多少次。
每次她這麼笑，宋昱都會有點彆扭。
委婉的表達，讓她不用再模仿皇後。
說了那麼多年，喬沐筠婉拒的借口都快用完了。
但是最後的最後，她還是這麼笑。
她可是專業的替身呢。
她死前，讓宋昱感慨了一下，那麼像皇後。
如今宋昱要死了，她怎麼能不讓宋昱再見見皇後娘娘呢。
“陛下果真是聰慧，一切的一切，都不是錯覺呢。”
宋昱直接愣住了，不知道自己的皇後在說什麼。
她是那麼的溫柔，賢良。
她敬重先皇後，友愛後宮，撫育皇子，識大體，懂大局。
她在他心裡，早就不亞於少年夫妻一路風雨相伴的先皇後了。
可她現在在說什麼？
“陛下何必一臉不敢置信？你明明都察覺到的不是嗎？一直在懷疑我不愛您，如今我告訴你，您猜對了，怎麼反而又不信了呢。”
喬沐筠溫柔的替宋昱蓋了蓋被子。
把臉上的笑意都撤了，眼神目光冰冷的看著宋昱。
“我的心裡沒有你，一星半點都沒有，不僅僅是我，還記得嗎？我剛剛說得是【我們】，整個後宮，心裡沒你的後妃簡直數都數不完。”
喬沐筠掐著手指頭數著姐妹們的名字。
高位妃嬪全部數到位了。
低位妃嬪也加入了不少。
這麼一數，簡直整個後宮大半的妃嬪都在裡麵了。
“有趣的是，我們這些沒把你放在心上的，你倒是越發寵了起來。那些又癡又狂的，你反而冷著……這可太有趣了。”
“皇上……宋昱……你說，你這是不是犯賤？”
喬沐筠看著宋昱的此刻不敢置信的表情，心情簡直舒暢極了。
等了二十年的惡氣，終於能一口氣出了。
“白姐姐和柳姐姐她們，曾經是多麼愛你啊，你親手把她們推開。”
我曾經是多麼愛你啊，你卻傷我至極。
“所幸，一切都來得及。醒悟了你不是良人之後，這人在後宮，日子舒坦了，心裡舒坦了，你還過來犯賤了。真是……美好的生活。”
“你，你們！”
“我的陛下啊，你是多大的臉，認為整個後宮的人，心裡都有你？”
“因為你的臉？還是因為你的皇位？”
“你許了榮華富貴，我們給了你真摯的表演，這輩子，我們互不虧欠了。臨走前，總是要告訴你這番真相的，到了下麵，你孤零零的一個人，不要失望，合葬什麼的，不在我們的計劃範圍內。”
“朕不是孤零零的一個人！”
宋昱不敢置信的看著眼前這個陌生的女人。
感覺十多年的偏寵和疼愛都喂了狗。
她怎麼能這麼對他。
“我隻是不愛您而已，陛下怎麼如此反應？該不會在內心罵我是毒婦吧？嗬嗬，你想罵也行，隻是罵的時候想一想，您的這個要求，怎麼這麼不要臉呢？”
“求而不得而已，認命吧，難不成你還能下旨，讓我愛上您？或者是下旨斥責我欺君？”
“醒醒吧，我們為什麼會對你關上心門？因為愛上你，我們就是那個笑話。”
“貴妃她們很快就會來了，你若是不甘心，問問姐姐們也是一樣的。”
“朕，不是一個人，朕不是一個人，不是……”
“當然不是，宮裡還是有一些妃嬪繼續眼瞎的，隻不過你都沒正眼瞧過人家，位份也不足以陪你入帝陵。”
“皇後，皇後……”他百年後，還有皇後陪著。
予舒，他的皇後，他的發妻。
“差點忘記說了，如今在帝陵裡那句棺材裡躺著的是個假人。”
“真正的皇後娘娘，早在當年就假死出宮了，如今……逍遙的很呢。”
說來諷刺，怎麼也沒想到，宋昱竟然走在了皇後娘娘的前頭。
“你，怎麼……大膽！”
宋昱被氣的，一口血吐了出來，意識直接開始模糊。
就在這時候，寢殿的門打開了，貴妃她們匆忙的趕過來。
宋昱最後的意識，聽到了貴妃她們的對話。
“怎麼這麼突然？真是的，他死了，我們日後聚在一起打牌也不容易了。”
“放心，新帝隻要一個皇後，不納後宮，剩下的宮殿，我們繼續住著。”
“真的！！”
“他……是真的不行了？”柳晗珂有些緊張的詢問，在得到肯定回答後，鬆了口氣。“總算是……我這就放心了。”
“幾位姐姐，這是沾了辣子的手帕。”
“還是綰桑想得周到。”
後妃們帶著笑意的輕鬆的聊天。
都沒個人過來多看他一眼。
宋昱的病軀帶著最後的意識迅速的下沉。
他憤怒，他不甘，他也疑惑。
為什麼？！
喬沐筠轉頭，正好看到宋昱垂落的手。
總算是……結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