枔靖的靈力隻是將對方身上的偽裝撕掉而已,現在才是他本來樣子。
一棵乾枯的絨花樹樹樁下吊著一個……就像被風乾了的畸形的小人,布滿褶皺的橘皮一樣的皮膚裹著嶙峋的骨頭。
是真的“小”人,全身不足兩尺,乾瘦得可以清晰看到它身上一根一根的肋骨,但是肚子卻出奇的大,高高鼓起,薄薄的皮膚下有黑色的東西在裡麵鼓動,細瘦的雙手垂到和腳一樣長。
雙眼地方變成了窟窿,嘴巴裡也沒有牙齒,一張口便是一個黑洞。
小人頭頂被最大的一根樹根連接著,就像一個風鈴一樣掉在下麵。
“你,你……為什麼要破壞這樣的美好?難道你就真的忍心讓她看見我現在這個樣子而失望嗎?將她內心殘留的那份美好和希望也被抹掉嗎?你為什麼這麼殘忍?啊,為什麼?”
被撕開美好偽裝的怪物聲音粗嘎而嘶啞,如同被粗糲砂子摩擦過一樣。
空洞的眼眶裡散發出怨毒的氣息,乾癟的嘴唇一張一合,怨恨,不甘,還有嗜血。
折讓枔靖想到某些人,當你一切都就著她/他迎合她/他時,一切都很平和很美好,可當揭開其虛偽的麵具後便將這一切過錯推到對方身上——本來一切都好好的,你卻偏要搞事情,這就是你的問題。
枔靖麵對這樣的憤怒和指責不削地輕嗤一聲:“嗬,還真是有臉說自己是美好?你也不照照鏡子自己現在啥德行?”
“哦,我忘了你現在心早就被熏黑了,眼睛也沒了,當然看不到自己比茅坑裡的還要醜陋。抱歉啊xiang,把這玩意兒和你做比較簡直在侮辱你的美貌和價值”
“你還說我對她太過殘忍?你真以為用你的道德觀就能綁架彆人讓彆人乖乖配合你幫你掩飾你那齷齪目的?說白了,你不就是想讓人家一直心心念念牽掛著你,讓你在修煉中不至於被魔氣磨蝕掉自己的意識嘛,這樣看來,其實你一早就把她算計到你的計劃中。嗬,為了長生,你把最愛你的人算計了進去,還大言不慚要給人家留下一個美好回憶……你不僅惡毒,還超級惡心呢。”
枔靖口中不停,主要是現在一手靈力輸出,不停灼燒對方身上的魔氣,一邊用樹葉的困靈符加持,困住對方。
至於嘴巴嘛,反正閒著也是閒著,就算隻是嘴皮子上的,枔靖也不想讓對方占半點便宜。
隨著她喋喋話語,一麵水鏡落在小怪物麵前。
“…我這人一貫有成人之美的風範,每當遇上你這種惡心還不自知的玩意兒,就想讓你們好好欣賞一下自己的真麵目,好好看看自己長得究竟啥德行。”
怪物畢竟還連接在樹根上,再加上困靈符的作用,不管它如何掙紮都無濟於事。
它本能拒絕看鏡子,但枔靖很貼心地在它四周各立了一麵水鏡,沒有眼皮的眼睛不管轉到哪個方位,視線最終還是不可避免地與水鏡接觸到了。
然後,掙紮的怪物突然停了下來,鏡麵無比清晰地映出它的真容。
“啊——”
一聲慘絕人寰的叫聲響徹山穀。
嗤啦啦——
枔靖看到對方由衷發出的恐懼和痛苦的表情,她就感覺無比爽快。
丫的,這世上還真有被自己給醜哭的玩意兒呢。
……所有一切都水落石出了。
沒錯,這個醜陋的與絨花樹結合的怪物才是老人想念了一輩子牽掛了一輩子的逸致莘。
其實他從小就尋仙問道追求長生的夢想,奈何隻是普通家庭,根本沒這樣的條件。
後來因為那次魔獸暴動,讓他意外獲得一份機緣,重燃希望並一發不可收拾。
後來發生的一切,都是彆有用心的安排。
他瞞過了最愛他的女人,但最後還是被蘭波覺察到了。
蘭波是散修,因為資質和資源限製,他也接受了現實,便遊曆天下,順便幫人解決一些事情賺點銀錢,偶爾也能得到一些小機緣。
這次,他看逸致莘修仙決心異常堅定,索性就帶在身邊…正好他剛剛得到一部功法可以試一試。
那部功法正是他從天蘭宗的兩個修士手裡得來,那兩人雖然是內門弟子,但因為心性原因,一直沒有突破,便隻能劍走偏門。
以外出遊曆為借口,專門劫殺那些落單的散修,蘭波就是這樣被他們盯上。
奈何這蘭波也有些手段,最後不僅從他們手中得到那部功法,還讓兩人吃了不小的虧。
隻不過蘭波逃走後,他原本是打算讓逸致莘修煉到練氣二三層的時候再吸收對方靈力和元能的,沒想到對方卻不知什麼時候在他身體裡種下了一顆種子。
身體裡不斷冒出一團團的絨花…原來這個看起來帶著單純又憨直的男人才是那個真正扮豬吃虎的。
自己搞那麼多算計,最後卻被自己獵物算計了。
他連忙用血祭的方法讓自己脫離出來,當然,他的身體也融化了…他拚著最後力量將對方的本源種子封印起來,用自己的血祭力量鎮壓。
逸致莘逃走,尋了個偏僻所在,一頭紮下去,用最後的元力催生出絨花樹苗,吸收寒靈之氣。
順便將自己的花朵分散在蘭波周圍,吸收對方的血氣靈力…
蘭波畢竟控製著他的本源種子,所以雙方這幾十年來維持著微妙的平衡。
而且有了逸致莘的絨花,他們“精誠合作”,將那些落單的不管是修士還是普通人甚至動物,都引到那個山洞裡。
蘭波將其融化成血氣靈力,絨花也從中分走一部分…形成特殊的共生關係。
……距離當初領取老人的許願任務一年後,枔靖在此回到大灣村。
老人還是和當初她離開時一樣,蜷縮在破爛的棺材裡,守著早已變成一把枯骨的屍體。
她看到枔靖,眼中的希冀的光芒一閃而過,雖然理智告訴她不應該抱有希望,雖然曾經的經曆已經足以說明那承諾不過是虛妄的牢籠,但…畢竟很少人能如田原一樣,在看清真相後能走出虛妄的牢籠能重新找到自己的方向。
“你……回來了?他……”
老人斷斷續續地猶豫著。
枔靖伸出右手,輕輕攤開手掌。
上麵是一個微微跳動著的…漆黑如墨的小小靈魂。
老人身體顫抖一下,“是,是他……”
他…這是?
畢竟曾經真的相濡以沫走過多年,畢竟曾經都修煉過,畢竟現在大家都是以最坦誠的靈魂體相見,所以老人一下子就認出,這團跳動的靈魂正是逸致莘。
她看著對方的樣子,眼神中的失落不留痕跡地散去,轉而是徹底的釋然。
她好像對逸致莘能變成這個樣子一點也不意外,好像早就在她的預料中,隻是到底因為內心的那點不甘心,才讓她一直抱有那點可憐的希望,給自己圈地為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