黔地的夏雨說來就來,烏雲蔽日,一陣狂風呼嘯而過,山間參天大樹被吹得枝搖葉晃,“劈劈啪啪”瘋狂顫抖。暴雨傾瀉而下,並未給天地間帶來多少清爽,反而更添了一種難以言喻的潮悶。
崇山峻嶺之間,夾雜著一條蜿蜒的黃土馳道,遠處正有一群人艱難前行。
黔地本人稀,這條通往邊鎮軍屯專用馳道上,平日更是連走商都不見,突然來了這麼一群人,自然不是尋常百姓。
一群身穿皂衣的解差,正驅趕著三四十身穿粗布舊衣的流刑犯人前行。
潑瓢大雨突兀而至,“劈裡啪啦”打得人臉生疼,一群人不管是解差還是流犯,忙忙跑到道旁的驛亭躲避。
驛亭有兩個,解差們獨占了一個大的,而流犯很自覺地退讓到另一個更小一些的。
“嘩啦啦”地暴雨聲中,和抱怨聲不絕於耳的大亭比起來,小亭人人一臉木然,即使雨水被狂風橫吹灑進亭中,也未見多少人挪動。
邵箐伸手擋了擋臉,皺眉掃了眼亭外,朦朧雨幕下,望之不儘的墨綠山嶺,四麵都一樣,沒有任何區彆。
再瞥了眼旁邊的大亭,她眉心皺得更緊,不能再這麼下去了,再不想法子逃離,就要晚了。
邵箐認為,再也找不到比自己更倒黴的人。
人家穿越,自己也穿越,好死不死的,居然穿到個流放犯婦身上了!
不求金尊玉貴的嬌寵模式,也不求個嫡女庶女的升級版本,那起碼也給個農女農婦的來種種田吧?
咋就寸成這樣了呢?!
這還不是一般的流放犯婦,原身邵氏她既沒殺人,也沒放火,她什麼都沒乾,隻是受了她那個沒見過幾麵卻奪嫡失敗的夫君牽連,從一個高高在上的皇子妃,一夕跌落到塵埃。
皇子妃啊!
穿成一個皇子妃,沒能吃香喝辣享受人生,卻苦哈哈地被人驅趕在徒流西南兩千裡的路上。
奪嫡,一輩子遇赦不赦的啊!
邵箐前兩日剛睜眼的時候,就先得為自己掬一把心酸淚,難怪原身她生無可戀,渾渾噩噩發了幾天熱,就一命歸陰了。
原身無法接受落差,邵箐還是可以的,畢竟好死不如賴活著,死了就什麼都沒有了,而活著還有機會。
她很珍惜來之不易的新生,來了二日,雖一直受到高燒後的手足無力的後遺症折磨,但還是打起精神,努力觀察身邊環境。
莽莽林海包圍的羊腸小道,人跡罕至,走了兩天,除了自己這一夥以外,再沒有碰到第二個人。
解差明顯是同僚中的佼佼者,一日疾行五十裡,從京城至今,未見多少倦色,足足數十一大群,比流犯人數還多點,排了班,晝夜不停嚴密監視。
而邵箐身邊的同伴,基本都是婦孺幼童,都是同樣卷入奪嫡中被傾覆的官眷,家中男丁早被處以斬刑死絕了,隻剩下一群這麼老弱婦孺,統統被判徒留西南兩千裡,一起上路。
客觀條件如此艱難,偏她如今隻就一副身嬌體弱的閨閣千金身體。
獨自逃跑,不可能的。
至於群體合作,成功率倒是大點,可惜實際操作性比獨自逃跑的成功率還低些。
不提煽動大家逃跑的難度,單單是這個煽動機會,她就完全找不到。
好比此時,就算傾盆大雨,大亭中高談闊論,但還是有一部分解差持刀緊緊盯著這邊。
邵箐摸了摸還有些燙的額頭,暗歎一口氣,不動聲色,往左前方三尺遠的亭中心位置瞥了一眼。
那裡有一個盤腿而坐的高大背影,亭中唯一一個成年男性,也是唯一一個套了手鐐腳鐐的人。厚重手環腳環限製了四肢活動,還有一條精鐵煉製的小指粗的鎖鏈穿過他的兩邊鎖骨,再用特製鑰匙將兩端牢牢鎖在他兩邊的手環處。
穿了琵琶骨,完全鎖住了此人的武力值。
沒辦法,因為這人是有著“戰神”之稱的先帝五皇子,被封為齊王的魏景。
沙場指揮若定,本人身手超絕,若非這般徹底鎖死,恐怕龍椅上那位新帝是無論如何也不會放心的。
嗯,這位也是邵箐的便宜夫君。
提起對方,她不得不感歎一下,其實還是有人比自己更倒黴的。
……
魏景乃中宮嫡次子,前頭還有一個同胞兄長,乃剛駕崩的先帝長子,被封皇太子。
據邵箐接收到的記憶,先帝和先皇後鶼鰈情深,即便是為平衡前朝不得不納了些妃嬪,但他一律點卯了事,一個月中有大半月是歇在皇後傅氏宮中的。
二十餘年如一日,在這個姬妾遍地的時代,這已經是一種極難得的情深。傅皇後想來是很滿意很感動的,因為京城城中的貴婦貴女們包括原身,都極其的欽羨。
魏景和他的胞兄,就是成長在這麼一種父慈母愛的環境當中。
兄友弟恭,又十分優秀,皇太子善文治,五皇子魏景善武功。
太子入朝後,協助皇父理政安民,屢有建樹。而魏景,那就更是了不得。
這十來年間韃靼虎視眈眈,屢次率大軍進犯北境,大楚軍屢戰屢敗,最嚴重一次甚至割地賠款,送了公主和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