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間洗塵席,他宣布了以上消息。
寇玄莊延等人並未意外,聞言笑語晏晏:“主公英明,知人善任。”又舉杯,敬季桓等人:“諸位一來,大大解了縣衙用人之渴啊。”
莊延笑著打趣:“我呀,總算能回趟家了,隻怕我家那幾個皮小子都不認得我了。”
這二月,他忙得吃喝睡都是在縣衙的,家都沒回過兩趟,人瘦了一圈,不過精神卻愈發抖擻。
韓熙笑道:“日後,我等還勞諸兄多多提點啊!”
“豈敢,豈敢。”
氣氛熱絡,季桓等人很順利融入縣衙;韓熙陳琦和鄧光等人猛灌幾杯,初次接觸後也熟悉了起來。
魏景看著差不多了,抬手一壓,沉聲道:“諸位,濮夷二蠻屢屢擾我平陶治下百姓,尤其濮族,近二月燒殺搶掠頻頻,我絕不能容也。”
既然商議妥當近日攻蠻,那緊接著就該備戰了,正好一並宣布。
理由也是現成的。自從私鹽案結了以後,被斷了財路還被勒令製裁的濮族大為光火,好吧你不和我交易,我就搶,我就劫!
濮族重操舊業,攜怒恨而來手段非常殘酷。劫殺過路商旅,搶掠附近鄉鎮百姓,錢要,貨要,命也要。這二月案起大大小小二十餘宗,每回都出人命,每次都見血。
縣中捕掾疲於奔命,但平陶附近山高林密,濮族慣用遊擊戰術,收效不大,反讓對方更變本加厲。
最大一宗是昨天出的,一高陵商隊被劫,高陵這地方戳了濮族肺管子,商隊從護衛到腳夫上下數十人皆被殺儘,無一幸免。
於公於私,不管季桓等人來沒來,魏景其實也到了非出兵剿蠻不可的地步了。
“即日起,備戰攻蠻!”
“是!”
魏景話音一落,諸人齊齊站起應喏。
應後,莊延卻眉心一蹙,道:“濮族氣焰如此高漲,已不伐不行。隻是……”
他憂心忡忡:“縣尊,這山高林密的,濮族聚居地又不明,恐怕我們要吃虧。”
濮族終年居於深山,極熟悉地形,出入山林如履平地,還善毒。他們一直都十分保護自己的聚居地,絕不輕易為外界所知。這麼些年下來,平陶這邊隻能圈定個大致範圍,具體地點始終無法確定的。
蠻族的優勢正是己方短板,所以一直以來,麵對對方的騷擾,平陶這邊都是以防禦為主的,基本不會主動攻入山林,以免大敗。
這麼多年,都是這麼過來的。
不是不想,而是難度太高,沒這個必要。
畢竟平陶附近這二支蠻族並不大,行動不敢太過分。且近數十年間,濮族發現了鹽井,因為要和平陶合作販售井鹽,更是基本消停了。
想到這裡,莊延歎了口氣。話說回來,這次濮族手段太殘忍,情節太惡劣了,用以前的策略力度根本不夠。
他拱手:“縣尊,二蠻不容易對付,尤其濮族,極善毒,需萬萬慎之。”
這是魏景上任後的第一次大動作,辦好了,日後一片坦途;若反之,恐怕仕途會有阻滯。莊延已將身家前途都壓在前者身上,自然憂其所憂,盼對方平步青雲的。
魏景頷首:“文珪所言極是。”
他下令:“沈良鄧光,你二人明日即點二百兵卒,先潛入山林,對照補充地形圖。”
平陶縣衙有附近山林的地形圖,但不詳細,再深入的地方更是一片空白。魏景明麵吩咐陳琦鄧光,暗地裡更會遣青翟衛出動。昔日的青翟營乃精銳,查探地形繪製地圖也是長處之一。
陳琦鄧光出列,肅然領命。
魏景接著將目光投向韓熙及一眾縣兵營大小武官:“爾等需勤練兵卒,隨時待命。”
“標下領命!”
……
魏景有條不紊,沉聲一一安排妥當,他雖一身常服,但威儀極盛,凡被點名者無不心神肅然,大聲領命。
眼見他已安排妥當,在場諸武官卻獨剩一個張雍,他急了:“主公,那我呢?”
“我有重任托於公恕,故而才留到最後。”
魏景安撫一句,神色一肅:“近日我將出征,縣衙與平陶安寧將托於公恕之手。此事要緊,不容有失,公恕需慎重行事。”
話罷,他看了身側一直安靜聽他發號施令的邵箐一眼。說是將縣衙和平陶相托,那不如說是將邵箐托於張雍之手。
西南叢林,山高林密路難行,蛇蟲甚多又潮悶,兼瘴氣不少,魏景猶豫過後,還是決定把妻子留下。
邵箐對魏景的重要性不言自喻,若是季桓等人來之前,他未必放心將她獨自留下,但現在可托於張雍之手。
張雍心領神會,神色一肅:“標下定不辱命!”
“好。”
魏景隨即又點了幾個人:“王經,你領姚越張元二人,即日起為夫人親衛,需謹慎護持,不得有誤。”
這三個年輕人,都是他貼身親衛,信重程度不亞於韓熙幾個。這並不是針對此次攻蠻的,當初決定和青翟衛聯絡,他就有了此念。
王經三人出列:“標下領命。”又轉向邵箐,重新見禮:“標下等見過夫人。”
邵箐忙道:“三位快快起罷。”
至此,所有安排已經妥當,鄧光率先舉起酒杯:“標下敬縣尊一杯,此戰必勝!”
“說的好!”
這種酒是不能不喝的。
魏景為了掩飾身份,日常起居並不以孝期示人,所以洗塵宴不能少,敬酒也無沒理由拒絕,好在邵箐體貼,借口自己不勝酒力,首案準備的是素酒。
他仰首飲儘杯中酒,捧著酒壺的春生忙又斟滿,他重新舉杯:“諸位,請!”
邵箐也連續喝了兩大杯,熱熱微辣的酒液從喉管進入胃袋,她發現自己還真不勝酒力,雖不醉,但卻感覺酒意直衝上頭,摸摸臉熱熱的。
宴席也差不多了,她乾脆小小聲對身邊的魏晉道:“夫君,我先回去了。”
她喝了酒,杏目格外水潤晶亮,臉頰泛粉,衝他眨眨眼睛,魏景低聲囑咐:“走慢些,讓平嬤嬤和春喜攙扶你。”
哪有這麼嚴重?
但邵箐並不反駁他,隻笑著應了:“好。”
她與眾人微笑說了兩句,率先離席,魏景一路目送她身影進了後房門,方收回。
莊延就笑:“主公與夫人鶼鰈情深,真真羨煞我等呀。”
他和季桓等人不同,不知魏景原來身份,因平時賓主處得不錯,又籍這酒酣耳熱情緒高昂之際,故而這麼打趣了一句。
誰知魏景一聽,卻是一怔。
鶼鰈情深?
情愛?
很陌生,很奇怪的詞彙,從未沒想過有一天會套在自己身上,魏景眉心不禁微微一蹙。
……
實際在當今的上流社會,讚美夫妻之情的最高詞彙,是相敬如賓。
賓,賓客也。夫妻間互相敬重,愛護,感恩,多體貼不紅臉,一輩子都如賓客般互相尊重,就達到了兩者關係的最高境界。
魏景自幼所受的教育就是這般。
更有皇兄年少時曾愛戀一出身低賤的歌姬,盛寵甚至獨寵,母後屢勸不果後,嚴厲處置了該歌姬並訓斥兄長,事後又鄭重和他說,情深不壽,切戒之慎之。
彼時睿智英明如兄長,都因為這個歌姬頹然了一段時間,因此魏景深以為然,將母後教誨牢牢記下。
莊延和他出身不同,因而看法也迥異,這前者眼中極儘溢美之詞,落在魏景的耳朵裡,一時卻極不適應。
他當即憶起母後的教誨,下意識就排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