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將她擁進懷裡。
良久, 魏景輕輕鬆開:“我們梳洗歇下?”
他大掌覆在她的臉上, 大拇指輕輕摩挲眼下。
以防萬一,午間邵箐洗臉後就重新上了妝。這特製的妝粉遮瑕效果極佳, 看不出她眼下是否有青痕。但她一雙清澈明亮的杏眼已微微泛紅,明顯倦怠至極。
自己出門探聽消息,有涉險,她肯定無法安睡的。
魏景前一刻尚冰寒冷硬的心,變得溫熱柔軟, 又極心疼她, 親了親她的眼睛,溫聲道:“今夜我們卸了易容睡無妨。”
已將潛在的危險一一排除了。
邵箐高高興興應了,說實話臉上蓋著厚厚一層妝粉睡並不怎麼舒適, 哪怕這妝粉是特製的並不會暈了花開。
洗漱的熱水抬來, 她翻出卸妝專用的褐色樹汁倒進銅盆來,洗乾淨臉,接著痛痛快快地洗澡去了。
徹徹底底洗涮一遍,撲上床打了滾, 邵箐渾身舒泰,眼皮子打架,要睜不開了。
“快睡吧。”
迷迷糊糊中,感覺一個柔軟的吻輕輕落在額際, 邵箐嘟囔著“嗯”了一聲, 人已經睡過去了。
……
這一覺睡得極為舒暢, 再睜眼已是次日天色大亮, 邵箐自我感覺原地滿血複活。
十六七歲果然是精力充沛的年紀。
伸了個懶腰,她一骨碌爬起來,魏景已行至床沿坐下:“醒了?正好起來用早膳。”
邵箐瞅了一眼他,魏景衣著整齊,明顯早就起來處理事務了,精神奕奕,姿態從容。
得,還有個精力更充沛的。
比不過來就不比,邵箐拖長調子應了一聲,就著魏景披在身上的外衣,七手八腳打點妥當。
既然白日了,易容還是得到位的,畢竟這地兒是京城呢。
邵箐給二人整理妥當,用過早膳後,魏景出了一趟門。
他去的益州驛館。
回來後,他告訴邵箐,韓熙那邊一切如常,諸朝賀外臣明日一早即離京折返了。
如意料中一般無二,萬壽節結束後,馬上就該散了。
“那咱們還和韓熙彙合呢?”是一起回去呢?還是獨自上路?
魏景點點頭:“出京次日再彙合。”
等韓熙和密縣那數十隨屬彙合以後。
彆忘了進京的時候,益州隨屬是被攔下一大半,其中就包括安陽郡的。這些人被暫時安置在數十裡外的密縣,等洛京散了再各自領回去。
人一下子就多了,麵孔也生,屆時彙合可保萬無一失。
跟著大部隊走,走的是特地開好的道路,比自己上路肯定要快。
魏景親自上黃河大堤觀察過,當時他就估計這大堤很可能撐不過淩汛。事實上也是,丁化臨死前說過,扶溝段河堤已隱隱有崩潰之兆。
大亂就在眼前,趕回安陽越快越好。
邵箐點點頭:“嗯,那就是明天夜間或者後天。”
如今隻待出京,終於要離開敵人的地盤了,說實話她鬆了一口氣。
“終於要走了。”
眼看她神色就輕泛了起來,魏景握了握她的手,將她摟在懷裡。
他垂首,低聲道:“阿箐,今兒得空,正好和你去一趟東平侯府?”
東平侯府?
邵箐微愣,隨即爽快地點了點頭。
她本來也打算處理好所有要事後,就去一趟東平侯府的。
除了種種客觀原因以外,邵箐本來對原身的觀感就很好,她和這小姑娘有著世間最獨一無二的親密關係,她知曉她所有的喜怒哀樂。
如果可以,邵箐希望她所有愛的、在意的人都能好好的。
親娘,弟弟,表兄這些人,倘若遇上困難,她很願意在力所能及的情況下施以援手。
當然了,好比東平侯之流的人物就免了。這可是害死原身的罪魁之一,原身和他兩清了,邵箐對此人更是沒啥好感。
此事定下,但也不急著馬上動身,用過午膳消了食,魏景就催促妻子去午睡。
邵箐其實不困,被耐不住被連聲催促,挨著枕頭偎依在他暖烘烘的懷裡,她嘟囔幾句,很快就真睡了過去。
午覺醒來後,等到暮色四合,二人換了一身黑色紮袖胡服,這才動身。
既然都去東平侯府了,在這中間的空隙裡,邵箐就先給魏景普及一下這府裡的情況。
孫氏生女傷身,邵賀聘二房,孫氏後來又懷孕生子,這些就不需要太詳細提了。
唯一值得一說的是,這二房蔡氏夫人的身份。
這女人身份有點特殊,她是邵箐這輩子的祖母,也就東平侯府太夫人裘氏的舅家嫡女。
換而言之,蔡氏是太夫人的表侄女,是邵賀的表妹。
那為什麼,會聘蔡氏給邵賀當二房呢?這不是侮辱人嗎?
答案其實很簡單,蔡家沒有爵位,後來子孫平庸,家道中落,雖繼續在京中為官,但比起曾經的輝煌差之甚遠。
裘氏和舅家的關係一直親密,加上蔡氏雖大不如前,但也好歹是輝煌過的有底蘊人家,和尋常小門小戶不同。
孫氏被診出再難受孕後,她立即張羅給兒子聘二房。這庶女或者家世差太遠的,她看不上,於是很自然的,就看中了蔡氏表兄的嫡次女。
裘氏將情況說得明白,並承諾,蔡氏生了兒子可親自教養,日後即便放在正房名下,也不影響母子感情。
二房,比正房也就矮半頭,生的兒子繼承侯府,那就是大大的實惠。而且還是表姑母當婆婆,表兄當夫君,日子肯定舒心。說實話以蔡家的門戶,就算嫡女想嫁入世襲侯府當正房侯夫人那也是做夢。
蔡家人猶豫一陣子,答應了。
後來的的情況,也就不難猜測了。
邵箐歎了口氣道:“我弟弟滿十歲的時候,本來是要請封世子的,但蔡家人來鬨,拿當初聘二房時說過的話說事。”
人蔡氏和蔡家,本來就是奔世襲侯爵來的,怎肯罷休?
事實上,孫氏甫生下兒子,蔡氏就開始鬨騰了。
承諾怎麼辦?什麼小孩子養不大之類的,反正各種推諉拖延。後來邵箐的弟弟十歲了,立住了,要請封世子了,蔡氏急了。
蔡家人直接找上了裘氏還在世的親娘,各種哭訴要求兌現承諾,每天上裘府從早磨到晚。裘氏的親娘年紀很大了,實在撐不住,就對女兒外孫說,要不過兩年等她死了再說罷。
裘老娘確實很老了,走路沒人扶著都走不動,活也活不了幾年頭,果然,三年後就死了。
嫡子繼承家業,這是祖訓;有嫡子且嫡子無過錯的情況下改立庶子,哪怕是庶長子,朝廷也不會允許的。所以邵賀即使再憐惜表妹,心疼大兒子,他依舊請封邵箐弟弟為世子。
本來到這裡,長達十幾年的爭鬥該結束一階段了。可惜的是,立世子的聖旨還沒下來,老皇帝就中風了。
接著就不用說了。
邵箐歎了一口氣,不過後麵一截她沒給魏景說,隻說到十歲就為止了。
魏景冷哼一聲:“邵賀糊塗,嫡庶不分,縱容二房,乃亂家之源。”
什麼蔡家人鬨騰?什麼當初承諾?說得再多也掩飾不了這個事實。
此一時彼一時也,孫氏有無生下嫡子,情況自然不同。退一萬步即使孫氏真生不下嫡子,既然要將庶子放在她名下,就該按規矩來。即使不把庶子交給她養,那也不能給蔡氏親自養,太夫人呢?
兩個大家長態度沒擺正確,這才是亂家根本。
魏景對邵賀印象極不好,說話也很不客氣,但不得不說夠一針見血的。
邵箐沒有反駁,這是事實不是?但凡這母子二人有一個正經按規矩辦事,蔡氏說到底還是妾,如何能與正房打擂台?
不可能的。
說話間,已經接近東平侯府,這府衛比起禁衛軍來說根本不是事,魏景略看兩眼,腳尖一點,就攜妻子無聲進入後院。
邵箐對這東平侯府的布局,還是非常熟悉的,她指揮魏景穿過排房,往正院而去。
“快快,二夫人點的清蒸鱖魚,好了沒?這可是世子爺愛吃的!”
“好了好了!小心些,這魚不能悶不能冷,慢了滋味就差!”
……
途徑後院大廚房,燈火通明,人聲鼎沸,一聲“世子爺”,讓邵箐皺了皺眉。
很明顯,庶長子被請封世子了。
原身的無妄之災,終究是連累了弟弟,她臨終前心心念念的恐懼成了真。
其實不難明白邵賀的想法,他都第一時間和親閨女斷絕關係以保存自身了,自然不會繼續請封齊王妃的胞弟為世子,紮新帝的眼睛。
可是請封世子的奏折已經遞上去了,怎麼辦?
再遞一個折子,改請庶長子為世子,用事實抹去前事。
老折子被打回來,新折子被批複,庶長子封世子順理成章。
蔡氏多年孜孜以求,一朝心願得償,而且兒子也不用記在人家名下了。她日後是老封君,現在掌侯府後宅大權。
要是她沒掌權,她絕不敢直接在大廚房放心點菜,還是給兒子吃的。
邵箐輕歎一聲。
其實,這也算意料中事了。
離開大廚房,二人直奔正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