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下旬, 魏景令下益州, 浩浩蕩蕩的益州兵過金牛道, 穿漢中,從湯穀道而出,奔赴平城。
哨馬出出入入,晝夜不歇,大大小小的訊報彙總,平陽郡守府議事大堂,燈火終日不滅。
糧草,輜重, 戰策等等,反複商議。
以平陽郡東、南邊境為防線,駐兵陰山關、南潞、隨城一帶, 互為犄角之勢,嚴陣以待朝廷聯軍。
四月初,魏景將率大軍赴東南前線。
在此之前, 他先命心腹將妻子護送回漢中郡。
……
破曉。
第一縷陽光落在平城古樸的城垛上。
魏景護妻子馬車出西城門, 親送出二十裡。
“夫君。”
邵箐撩起車簾,笑道:“官道寬敞,護衛充裕, 你回去就是,很不必再送。”
她知道, 他很忙。
邵箐臉上笑盈盈, 實際心中半點輕鬆不起來, 雖魏景沉穩鎮定一如往昔,但她清楚,此戰很不容易。
幾年以來,這還是首次提前將她送回大後方。
免他後顧之憂,是自己目前能給予的最大助力,邵箐沒絲毫異議,她努力表現輕快,好讓他更放心。
魏景打馬靠前,握住她的手:“阿箐莫憂,待戰罷,我便回來接你。”
這回他可不能再失信了。
眾目睽睽,不好親近,魏景加重手上交握的力道,暖熱的溫度透進皮膚,仿佛要炙燙她的血肉。
“好。”
彼此對視,一瞬不瞬,邵箐用力回握,輕輕道:“我等你。”
千言萬語,隻彙成這一句。
什麼大殲敵軍,什麼凱旋而還,此時統統都想不起來,她心中唯一願,盼他平安。
久久凝望,二人終是分開,魏景駐足道旁,一路目送車隊遠去漸漸不見,這才一扯馬韁,飛馳折返。
邵箐一直挑起一線簾子回望,倏地撩起,探頭追視一行膘馬消失在遠處。
“元兒,殿下此戰必勝。”
車裡還有不止邵箐,孫氏見女兒久久不願收回探出的身軀,心疼,忙壓下憂慮柔聲勸慰。
邵箐回神,放回車簾坐下,扯唇笑笑:“嗯。”
正心神恍惚的寇月聞言,也喃喃道:“對,此戰必勝的。”
寇月也在車上。
此次一同折返大後方的,還有許多非戰人員,由寇玄所領,邵柏最近就跟在他身份學著處理政務。
魏景身份公告天下後,震撼的可不僅僅是外麵的人。莊延寇玄範亞呂澗等人簡直嚇掉下巴,又驚,又喜,一時手足無措。好在一場大戰隨即興起,個個忙得腳不沾地的,倒能很快拋開驚詫,消化事實。
要說前後區彆,還是有的,諸人態度難免更謹微了幾分。魏景倒還好,他一直都威勢十足的。邵箐這邊明顯感覺和從前有差彆了,個個畢恭畢敬,玩笑打趣一時再聽不見。
她也挺無奈的。
唯獨寇月這單純姑娘態度一如既往。
說姑娘也不太對了,年前寇月已和顏明成了婚,還火速有了身孕,雖月份不大但也不好顛簸,邵箐馬車是最舒適的,就把她也喊了上來。
顏明這回也隨大軍出征,寇月擔心是必然的。
“殿下乃戰神,必能擊退強敵。”
摸了摸微隆的腰腹,她努力揚起笑臉,對邵箐母女這般說道,又用力點點頭,說服自己。
孫氏應道:“必是!”
戰神麼?
戰神也是血肉之軀呀。
邵箐略怔忪。
魏景每次出征,她總免不了牽掛,此次達到頂峰,但邵箐從不說喪氣話,須臾打起精神,握拳:“是的,我們在漢中靜候佳音就是。”
此戰雖難,但一定能勝的!
……
類似的話題,季桓也在說,他道:“此戰雖不易,但一旦大勝,我們將穩立中原。”
不再是剛從益州冒頭的偏僻之軍了,魏景此戰若勝,將躋身當世幾大雄主之一。
此消彼長,危與機並存,這將是一個新的大台階。
魏景目光沉沉,直眺東方,下令:“出發!”
……
在邵箐過湯穀道,於最近的城池永縣落腳,焦急等待前方戰報之時。
魏景已率大軍奔赴東線,陳兵陰山關至隨城,隔著荊水和桐川,與浩浩蕩蕩而來的朝廷聯軍兩軍對峙。
六十萬大軍,營帳延綿百裡,夜色中極遠距離眺望,依然能看見瑩瑩隱光。
季桓道:“敵軍勢眾,倍於我軍,幸而兵將出處甚多,人心不齊,某以為,諸侯聯軍才破敵關鍵。”
“伯言此言甚是。”
這十八萬諸侯軍,明顯就是被推出湊數當炮灰的,誰能甘心?
人心浮動,士氣不振,這是肯定的。
但這麼明顯的破綻,敵軍也肯定清楚,不會輕易露出來的。開戰後作為主力的,肯定是北軍和安王軍。不消耗了這二者,諸侯聯軍是不會被動用的。
急不得,需靜候良機。
目前要對付北軍和安王軍,合起來也四十多萬,不容小覷。
魏景收回視線:“我方應以不變應萬變,待敵動,伺機擊之。”
……
兩軍對峙,雙方都十分謹慎,觀望了足足十餘日,開始互相試探。
北軍悍名,果名不虛傳,單兵素質強,反應迅速,打起來極棘手。對陣尚且無父子,普通兵卒把腦袋彆在褲腰上也是為了溫飽養家,麵對舊日主帥不管內心有否感慨,金鼓一響,該衝鋒的也不得半點延誤。
魏景對此全無半點波動,意料中事,上了戰場,就是你死我活的敵人。
幾次交鋒下來,各有輸贏,不過因動作不大,雙方未有多少損傷。
魏景相當有耐心,沉著以待,而聯軍有朝廷壓力,不得不率先有了大動作。
四月二十,精兵十萬,夤夜奔襲,飛奪陰山關。
陰山關一失,益州軍左線再無屏障。
敵軍來勢洶洶,魏景卻靜候已久。他命張雍激戰半夜後佯裝不敵之勢,關門搖搖欲墜,終被撞開,敵將吳奕大喜,立即下令全力進攻。
全軍士氣大振,立即往前疾衝。誰知剛進一段,忽有兵卒察覺不對,腳下黏黏膩膩,仔細分辨,硝煙掩蓋下竟一地桐油。這當口火箭嗖嗖,“哄”一聲赤紅火焰連片,還在勇猛前進的敵軍慘嚎奔跑著。
未進關的敵軍大驚失色,連忙急退,誰知這時兩邊山嶺鼓聲大作,旌旗招展,竟有益州軍埋伏與此。
其實陰山關口一帶林木稀疏,並非藏兵好地點,此乃魏景虛陣。但吳奕身陷火海,副將驚慌失措下,立即中計,連連下令急退。
銅鑼明響,令旗揮舞,敵軍倒能勉強列出隊形,可惜指揮上的失誤是致命的,敗退敵軍正正落入了魏景的埋伏圈。一場伏擊戰來得又快又凶猛,在敵軍援兵趕至前,已迅速結束戰鬥,潮水般退回已火焰全滅的關口。
率大軍來援的敵軍主帥高賁,隻能恨恨看著關門“砰”一聲,重重在麵前閉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