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而邵箐有此問。
魏景笑:“嗯,乳母喂她了。”
說話間,嬰啼已經止住了,他囑咐:“讓乳母喂就是,你不許再摻和,好好養身子才是正理。”
魏景並不答應讓妻子母乳喂養。
自來觀念,母乳乃精血所化,這也是大家貴婦不親自哺喂孩子的其中一個重要原因。也是因此,每每小主子長大後,留下來的乳母都是榮養待遇。
他本就極看重妻子的身體健康,更何況她出月子後還得接受針藥治療,更是半點輕忽不得。乳母的來源早早就圈定了,後來他出征在外,又親自寫信給孫氏,托後者仔細驗看,才定下最終人選。
都是身體康健乾淨,乳汁稀稠合度,色澤和量都非常好的剛生產婦人。一口氣選了八個,輪班伺候。
姁兒營養是有保證的,邵箐也就不堅持了,隻把初乳喂了就算。反正堅持也堅持不了多久,一個月後她開始用藥,照樣得停,爭不爭也沒太大區彆。
對於魏景的嚴肅叮囑,她柔聲應了:“好。”
她又問:“你午歇了沒?”
連續疾趕一路,回來他也歇息得極少,夜間直接就和邵箐睡了,夜半女兒一哭,他立馬就能跳起來。
邵箐心疼他,隻魏景卻道:“我不困也不累,用不著歇。”
他沒午睡習慣,人逢喜事精神爽,他渾身勁兒使不完,正好趁妻女午休去處理一下要緊公務。
邵箐能猜到,舍不得嗔怪他,隻道:“那今晚我們早些睡。”
魏景含笑應了,親自絞帕子給她拭臉。
邵箐仰麵,待他擦完,她問:“外頭如何了?”
邵箐並不是尋常內宅婦人,她曆來關注外麵的局勢,這幾昏睡沉沉就罷,精力漸恢複後,很自然就順口詢問。
“季桓那邊差不多了,近日就能班師。”
說到新取下的揚州,戰後需要安排的大事務不算多。畢竟揚州東瀕大海西臨荊州,北邊的防線魏景早就安排妥當了,就剩南邊一個交州,布防很簡單。
連連征伐,戰後接手政務並安民早已有成熟的舊例,再按照實際情況調整一下即可,交給具體操作的戴光王越等人後,季桓直接就能和大軍一起踏上回程。
“夫君辛苦了,眾將士也辛苦了,當好生犒賞才是。”
犒賞三軍,是必須的,魏景捉住妻子正心疼撫他臉頰的手,低笑:“那夫人要如何犒賞我?”
邵箐啐了他一口,這個不正經的。
魏景輕笑。
夫妻說話間,姁兒吃飽了,乳母小心抱了過來。他立即正經了,接過女兒,姁兒醒著,眼皮子腫脹已消,爭著肖似阿娘的一雙大大杏目,黑琉璃般的瞳仁轉了轉,努了努花苞般的嫩嫩小嘴。
魏景含笑,親了親女兒,又小心放進妻子懷裡。
夫妻倆頭挨著頭逗了一陣閨女,見姁兒小小打了個哈欠,又閉眼睡覺,他這才意猶未儘抬頭,繼續之前的話題。
“至於北方。”
大體和預料差不多,唯一值得略提一二的,魏景淡淡哼了一聲:“安王高常加緊攻伐,剛取下河間郡。”
……
魏景興兵伐揚,天下震動。
消息傳回冀州,安王心下大凜,一邊傳訊儲竺,一邊加緊和高常出兵的步伐。
二人之所以一拍即合,乃因擴展野心,早有春雪消融後即聯手進軍的默契。作為第一次磨合,他們選取了安王之北高常之東的半個清河郡,
清河郡,一半是朝廷勢力所轄,另一半則被原清河郡尉許休自立門戶後所占。安王有謀臣強將萬餘精兵,高常有七萬軍士,一口氣擊潰許休。
半個清河郡,一人一半,安王終重獲一塊新的根據地。
二人並未停歇,一邊接手政務招降逃卒,一邊又對北邊的河間郡發起攻戰。
河間郡,攻伐難度要比清河郡大太多了,僵持近一月,最後衛詡之策聲東擊西,焚儘敵方糧草大營,趁著敵軍軍心大亂之際,破高弓關,長驅直入。
河間軍慘敗,徹底占領隻是時間問題,但安王並沒有太高興,因為揚州戰報,齊王已攻占大半個揚州,將屈守逼退建安郡,取下揚州指日可待。
“我們終究還是慢了。”
饒是進軍速度讓冀州諸侯矚目,也遠遠趕不上揚州,歸根到底,還是因為一再敗逃後底子太薄。
燭光下,安王眉目冷戾。
沒想到揚州一戰會來得這麼快,屈牟病得太不是時候了,難道天助逆王?
不,他從不信命!
安王神色一狠,數息後才緩下,對衛詡說:“看來,我們要儘快解決高常。”
高常,是個有野心性子又貪婪的,不好控製。他看好高常的長子,性子木訥機變不足,若高常戰死,長子正好接位。
早在征清河時,安王就生了此念,如今隨著齊王攻占揚州,這念頭已箭在弦上。
衛詡也不是第一次聽這話了,這策略他是讚同的,端起茶盞吹了吹,淺啜一口,頷首:“不錯。”
“齊王北伐,大約會在明年,我們的時間確實不多了。”
……
“高常必死。”
魏景斷言。
高常野心不缺,人也大膽,可惜智囊極欠缺,他也未必沒有吞並盟友的心思,但肯定會失敗。
邵箐輕撫著懷裡的小繈褓,蹙眉:“那安王,豈不是再次成了氣候?”
半個清河,河間,還有原來高家的原本的安平郡,雖遠不及從前,但這確實是重新崛起了。
接下來,安王肯定也不會閒著的,略略休整後,必再次出兵。
魏景道:“沒有他,也會有其他人。”
這是一個客觀的事實。在安王成功遁逃那一刻,他就預料過今天,魏景並不突兀。
他淡淡道:“冀州西北,乃周洪屬地,周洪雖保守,然也非好欺。”
最多再取下一個渤海郡,安王就得掉頭往西了,相對而言的軟柿子都捏完了,再擴張可沒那麼輕易,魏景也不會給他時間。
他預計,最遲明年就會興兵北伐。
魏景簡單幾句,就不肯多說,他對妻子道:“萬事有我,你勿要憂心。”
大手落在邵箐的臉頰上,輕輕拂過她的眼瞼,他憐惜:“你好生調養身體,待坐滿了月子,就該讓存山用藥了。”
醫治眼睛。
邵箐眨了眨眼,睫毛在他的掌心拂過,麻麻癢癢的。
嗯,坐滿月子後,就該治眼睛了。
緊了緊懷裡的女兒,她也不禁期待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