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夜寒。
洛京城內的騷動已漸漸平息, 執熊熊火杖的衛兵自九龍階梯之下,一路整齊蔓延至宮門之外。
濃濃血腥充斥,魏景自崇德殿而出,顏麵甲胄點點猩紅, 眉目間尚存赤色。
他立於高高的漢白玉台基上, 冷冷掠過彎月孤星。
還匕入鞘,他翻身上馬, 直奔京郊皇陵。
還有一個始作俑者,安眠在偌大奢華的地宮之中。
昌陵, 中平帝陵寢。
魏景暴力破開昌陵地宮石門, 先將母後棺槨請出, 冷冷盯著棺床最中央那朱紅色的巨大棺槨,“開棺。”
“將此賊挫骨揚灰!”
魏景猶自不解恨, 命焚昌陵。
漆黑的夜裡,昌陵赤焰衝天,寶城、明樓、棱恩殿,還有地宮等等,徹底陷入一片火海。
火光熊熊,夜風凜冽,魏景冷冷看著, 須臾他翻身上馬, 直奔西郊。
洛京西郊三十餘裡,一處無名土丘之後,一個簡單的石碑, 粗糙簡陋,埋葬了魏景胞兄前太子魏璋,及昔日東宮一眾內眷。
風蕭蕭,草木枯黃,魏景輕撫石碑,低聲道:“皇兄,我來接你了。”
我來遲了,讓你受了這許多委屈。
他親自動手,一起起出棺槨,同傅皇後一起,扶回洛京皇宮之西的安奉殿。
他欲重建新造陵寢,在新陵建成之前,母兄就暫且安置在此殿。
傅皇後的棺槨還好,魏璋遭遇過一次暴力起陵,棺槨上坑坑窪窪,傷痕累累。
魏景一一撫過這麼疤痕,喉結重重滾動幾下,半晌,才啞聲道:“母後,皇兄,今日我終是複得大仇了。”
他跪於兩棺之前,重重叩首,一滴淚,無聲落在冰涼的方磚上。
他久久不起。
直到一輕盈的腳步聲由遠而近,邵箐一身素色青衣,輕輕進了殿門,魏景這才聞聲回頭。
“夫君?”
邵箐將懷裡的姁兒放下,捧著鬥篷上前,一摸他的手,冰冰涼涼的,她忙抖開鬥篷給他披上。
他眼眶紅紅的,她心疼極了,撫了撫,隻又無法。
邵箐也跪下,恭敬叩首,又輕喚:“姁兒,來,給皇祖母和伯父磕個頭。”
姁兒十分乖巧,順從母親的指點跪下,不過她人小,跪得歪歪扭扭的,給她的祖母和伯父磕了頭,嘟嘟囔囔跟著母親學。
“珠母!”
“伯,父!”
姁兒仰臉看母親,邵箐摸了摸閨女的發頂,誇了誇她,轉身握住魏景的手,柔聲道:“夫君節哀,母後皇兄在天之靈,必也是極欣慰的。”
她滿目柔情,掌心溫度沿著手背而上,驅散深秋寒意,心臟鈍鈍的疼痛終於緩和下來了,他好過了很多。
“好。”
他用力回握她手。
“我們回去吧。”
妻子嬌弱,女兒幼小,陳棺之處終究陰寒,魏景並不敢多待,攜妻女與母兄說了一陣子話,他遂先行離去。
此際早天光大放,豔陽當空,和煦的日光投在安奉殿前的漢白玉石階上,驅走沁體寒意。
魏景一手抱著女兒,一手牽著妻子,最後回頭看了殿內一眼,舉步而下。
……
十一月,魏景將於洛京登基稱帝,擬定國號齊,年號建元。
邵箐沒忘記她第一次進洛京時的心情,忐忑不安,努力鎮定,一遇變故登時坐立不安。
數年後再一次踏足,她成了洛京城的新主人,這個天下的新主人。
百感交集,最後餘下歡欣,終於要安定下來了。
魏景目帶疼惜;“對。”
再不用委屈她了。
夫妻相視一笑,攜手去試剛趕製而出的新禮服。
這一個多月來都很忙,忙著戰後諸事,軍務政務,以及十一月的登基大典。
上至魏景邵箐,下至季桓張雍戴光等等,個個忙得不可開交,恨不得把一個時辰掰開兩半用。
忙忙碌碌近兩月,終於鬆動一些了,不過夫妻倆還得試朝服大禮服等等,還是忙。
魏景一身玄黑纁紅滾邊十二章冕服,長眉入鬢,目光銳利,寬肩窄腰極之英偉,看得邵箐雙目亮晶晶的,視線都移不開。
他心中歡喜又自得,妻子仰慕的目光比什麼都更受用,輕咳兩聲,他踱了兩步,回身問:“阿箐,你看著衣裳可曾合身?”
邵箐點頭如搗蒜,太合身了,身高體長,腰板挺直,這男人一舉手一投足,自有說不出的威儀氣度。
“我夫君長得真好看。”
她摟著他的腰,如此撒嬌道。
魏景唇角翹了翹,連忙壓下,話說這好看不是說女人的嗎?男人也能用?
他想了想,應是能的,也沒那本聖賢書說不能。
兩條臂膀像自有意識地,已伸手摟住她,魏景心花怒放之餘,不忘親了親妻子,“我阿箐也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