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樓吟的精力不僅夠, 還夠過了頭,最後先受不了的是“以逸待勞”的蕭玉案。
深夜,寒風料峭, 燭火搖曳。
顧樓吟數日未合眼, 如今躺在蕭玉案的身側,感覺到對方睡夢中的氣息, 總算淺淺地入了眠。
不知過了多久, 顧樓吟遽然蹙起眉,迅速睜開了眼。他胸口微喘地坐起身,平日沉靜的眼底一片陰霾。
他很慢很慢地轉過頭,看到枕邊蕭玉案的側顏, 略顯急促的呼吸才平緩下來。
這不是他第一次這樣。每次與蕭玉案同宿, 他都會在半夜猛然驚醒, 去摸一摸,看一看身邊的人是否還在。
蕭玉案還活著, 睡在他枕側, 和他心意相通。眼下的一切太過美好,美好到不真實。有的時候,他甚至會懷疑自己是不是又在不經意間被困在了某個幻境裡。
蕭玉案麵朝他側躺著,嘴唇微張,雙頰泛紅, 散落的長發披了半肩,顯然是累壞了。顧樓吟看著看著, 眼中的陰霾漸漸散去,換上了彆的什麼。
蕭玉案被弄得有些癢,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發現是顧樓吟的銀發落在他脖子上。蕭玉案困得不行, 很快又閉上了眼,問:“怎麼了?”
顧樓吟俯身抱住他,低聲道:“我很害怕。”
蕭玉案艱難地回抱著他,輕輕拍了拍他的背,“彆怕彆怕,我在。”純粹是哄小孩子的語氣,聲音又輕又軟,還帶著一點點鼻音。
被哄的劍修卻仍然覺得不夠。無論他和蕭玉案有多靠近,即便他被蕭玉案包圍著,他永遠不會滿足。
由於之前的幾次開了路,這一次雖然沒有蕭玉案配合,顧樓吟還是去了他想去的地方。
蕭玉案再困再累,被這麼折騰,不想醒也得醒。他抬眼看向顧樓吟,啞聲道:“顧樓吟你……過分了啊,還讓不讓人睡覺?”
顧樓吟說:“讓。”
“嗯……你的言行好像不一致?”
顧樓吟隻道:“抱著我。”
這種事情反抗不了隻能享受了。蕭玉案認命地抱住顧樓吟,泄恨般地在他背上留下一條劃痕。
次日,孟遲前來告訴他們,換心的事她準備好了,隨時可以開始。
蕭玉案揉著自己的腰問顧樓吟:“你真的想好了?不後悔?”
“不後悔。”
蕭玉案展顏一笑,“那你完了。”等到下個十五,他要把顧樓吟給他的連本帶利還回去。
顧樓吟說:“不會。”
蕭玉案心道這可不由得你。他想到一事,道:“在換心之前,還有一人,我們最好也和他說一聲。”
顧樓吟知道蕭玉案說的是誰,道:“不必。”
蕭玉案道:“隻是通知,管他同不同意。”
顧樓吟道:“隨你。”
蕭玉案笑道:“那聽我的。”
顧杭在刑天宗已經住了段時日。蕭玉案看過他幾次,但這還是頭一次和顧樓吟一起去。
顧杭沒有再用歡顏術。他頂著一張殘破的臉,站在蕭玉案和顧樓吟麵前,更顯得老朽衰敗。能見到兩人,他心裡還是開心的,問:“你們怎麼來了?”
蕭玉案道:“冬至那日,我本想來看大叔,後來出了點事就給耽誤了。”
顧杭的笑容有幾分落寞,“有勞你費心了。”
“實不相瞞,我和顧樓吟也沒吃上冬至家宴。如果大叔沒旁的事,我們三人就補吃一頓餃子,如何?”
顧杭笑道:“我閒人一個,哪裡會有旁的事。”
顧樓吟打開帶來的食盒,裡麵是幾道小菜和剛出鍋的餃子,熱騰騰地冒著氣。蕭玉案還拎了壺酒來,給三人一人斟了一杯,道:“這是我哥私藏的梅花釀,後勁很足,我們小酌幾盞即可,不要貪杯哦。”
三個人的家宴用冷清二字形容不為過。顧樓吟話一如既往的少,顧杭也稍顯局促,倒是蕭玉案這個“外人”隨意散漫。幾杯酒下肚後,肆無忌憚地靠在顧樓吟身上,懶洋洋道:“大叔,顧樓吟有事同你說。”
顧杭一愣,“什麼事?”
顧樓吟稍稍側過身,讓蕭玉案能靠得更舒服些。“我們不日會……”
顧杭緊張地打斷:“成親?”
蕭玉案笑出了聲,眼眸染上七分醉意,“我們早就成親了啊。”
顧杭大驚:“何時?”
蕭玉案答非所問:“說起來,我還未向嶽父大人敬茶呢。”
顧樓吟:“……”
“茶……”蕭玉案左右看了看,拿起酒杯,“我以酒代茶,敬嶽父大人一杯。”
顧杭也端起了酒杯,拿不準要不要喝。顧樓吟道:“喝罷。”
蕭玉案先乾為敬,拍拍顧杭的肩膀,說:“大叔放心把顧樓吟交給我吧,我有很多錢,不會……”蕭玉案打了個酒嗝,“不會讓他跟著我吃苦。”
顧樓吟將人扶住,“蕭玉案。”
“……嗯?”
“你喝醉了。”
蕭玉案眨了眨眼,抓住顧樓吟的衣服道:“胡說,我很清醒的,所以你彆想又趁我睡著乾壞事。”
顧杭捕捉到關鍵:“‘乾壞事’?”
“就是睡得好好的,突然被……”
顧樓吟擋住蕭玉案的嘴,淡定地轉移話題,告知顧杭換心一事。
顧杭聞言,陷入了良久的沉默。蕭玉案枕著顧樓吟的腿,已經睡著了。
末了,顧杭道:“你們的事,你們自己拿主意吧。”
顧樓吟攬著蕭玉案告辭時,顧杭道:“你等等,有件舊物,我一直忘了還給蕭玉案。”
顧杭找出那件舊物,交給顧樓吟,“等他醒了,你轉交給他吧。”
顧樓吟眼眸微斂,“無關風月?”
“正是。當年我和他在棲月山下分彆,他將此物交予我保管。如今,也該物歸原主了。”
換心那日,孟遲找來方白初當幫手。方白初頗為期待道:“換心之術我隻在書中看到過,還沒用過呢。”
顧樓吟問:“會疼麼。”
孟遲驚訝道:“你怕疼?”
“他怕。”
“應該不會,”蕭玉案道,“我記得有一種能讓人不會疼的藥?”
孟遲拿出兩個瓷瓶,“就是這個。你們待會隻須用靈力催動金丹心脈,就當是普通的打坐入定。等你們醒來時,合歡蠱的主人便換人了。”
方白初補充道:“顧公子的心魔也能順便解了。”
蕭玉案和顧樓吟對視一眼,後者道:“開始罷。”
兩人換心的時候,蕭渡守在門口,從始至終,一言不發。
正如孟遲所言,整個過程蕭玉案沒感覺任何疼痛,仿佛隻是睡了一覺。睜開眼睛的時候,他那個被合歡蠱寄居的心已經在顧樓吟身上了。而在他胸膛裡一下一下,穩健跳動的,是顧樓吟的真心。
蕭玉案感受著自己的心跳,覺得很不可思議。顧樓吟垂眸看著左胸的位置,似乎和他是同樣的感受。
孟遲笑眯眯地問:“一切都很順利。你們感覺如何?”
顧樓吟道:“我未感覺到合歡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