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的嗓音溫緩平和。
“秦老師,我兩周前已經辦完了交接和離職手續。”
秦駿聽見“離職”這詞,英俊陰鬱的眉眼又沉了沉。此刻他也沒再去管旁處外人,聲線低了下來,平添沙啞。
“那是辛明蓋的章,根本沒經過我的允許。”
辛明是秦駿的經紀人,但他本職其實是秦父的秘書,更是秦父的心腹。
辛明在秦父公司裡的工作已經很忙,實際上他之前並沒有怎麼參與秦駿入行後在娛樂圈內的具體工作,露麵都很少,一應皆是藺空山在負責。
但辛明的職位是經紀人,比藺空山藝人助理的層級高很多,總體把關還是辛明在做。
這其中也包括了處理藺空山的離職手續。
“後來我才知道這些……可我一直,我從來都沒想過你離開的事。”
秦駿緊盯著麵前的青年,微揚的淩厲眼梢逐漸顯露出一抹赤色。
“阿藺,我的以後不能沒有你。”
藺空山也回望向他,並未躲開視線。
青年平和道:“不知你還記不記得,大二那年,你掉過一次手機。”
“什麼?”秦駿沒想到對方會突然說起這個。
但談及過去,還是他們並肩經曆過的記憶,秦駿不由又覺得事情還有轉機,難以抑製地生出了些許希冀。
“我們大學的事,你都還記得……”
藺空山沒有被他打斷,繼續道:“雖然立刻買到了一個新手機,但你還是覺得很彆扭,手機卡要補辦,APP要重下,就連輸入法都要重新適應。”
“不過,沒到一個星期,你就適應了新手機,基本沒再覺得哪裡不妥,還感歎過新屏幕打起遊戲來更爽了。”
“如果提前做好備份,其實還可以更方便地直接從雲端拷貝到新手機上,連這不到一周的適應時間都不需要。”
秦駿怔愣。
他終於隱約意識到,事情好似不如他想象的那般美好,反而在脫出他控製地急轉直下。
藺空山道:“不過是換了一件趁手的工具,希望這次你也能早點適應。”
他不是嘲諷,清湛的聲音中沒有絲毫諷意,隻是平和向好的祝願,像是對陌生人說“希望你今天過得開心”一樣。
“我沒有……”秦駿卻驟然失了戾氣,表情中甚至顯露出一分惶然,“我從來沒把你當成過工具……”
“你今天覺得彆扭,不舒服,很想我回去,有七成原因可能還要歸於皮靴沒有選對。”
即使在這種時候,藺空山依然沒有歎氣,沒有被糾纏的無奈,整個過程裡態度始終溫文有禮。
“這雙鞋側麵有墊片,腳踝那裡會磨得厲害,隻適合短暫走舞台,不適合長時間穿出來。之前你可能沒有留意過,今晚直接用這雙換了搭配好的造型,新助理也忘了提醒。”
藺空山說。
“等新助理熟悉了和造型師交接的流程,之後就可以及時更正,不會再有疏漏,讓你不舒服。”
比起秦駿的情緒外露,藺空山一直很平和,客觀平靜到不像是在回憶。
更像是在處理一樁過往遺留的工作。
“我……”
秦駿張了張嘴,他想說不是因為這個,想說自己真的不能沒有他,可聲音梗在喉嚨裡,好像身體都比大腦更快一步地意識到,他蒼白的言語根本毫無說服力。
就連秦駿的腿腕都不由得挪晃了一下,似是透出一分被看穿的難堪。
他似乎沒辦法反駁,對過去藺空山所做的那些繁雜瑣碎工作,無論是藺空山做得太多、還是他的確鮮少在意隻覺心安理得。
仿佛他的“不能沒有你”,真的隻是因為習慣了藺空山的照顧。
“不習慣就及時告訴經紀人或新助理,事情總能解決,哪樣工作也不是非我不可。”
藺空山平靜說著,掃了一眼門外。
“但秦老師如果這樣不配合,擅自離席跑出來太久不回去,他們的工作才會很難做。”
房間的門沒有關嚴,外麵隱隱傳來走廊裡的交談聲,有人在詢問服務生,有沒有看到一個穿黑色禮服的年輕男人。
是秦駿的經紀人和助理正在找他。
秦駿的手機也一直在震,哪怕靜音模式也還是會有動靜。秦駿惘然不眨地看著藺空山,還想向人解釋些什麼,話到嘴邊,卻成了一句沙啞的低聲。
“我是不是給你……也添了麻煩?”
一貫少爺脾氣的秦駿居然會考慮起彆人感受,親口問出這種言語,熟悉他的人或許是訝然這破天荒般的罕見。
但在意這種事的人,絕不會是他這位已經離職的前助理。
藺空山習慣性地露出一點溫和的笑:“秦老師早點回去吧。”
他沒有表現出任何的厭煩、嫌惡,或是怒意。
卻也沒有反駁。
直讓人一顆心絕望地深深跌墜下去,摔摜在永無天日的穀底。
一直沒出聲的商洛曄站得離門最近,他直接拉開了房間門,門外的動靜也傳了過來,恰好有人找到了這邊。
來人看見秦駿,匆忙叫他。
“秦少!”
找來的是個四十多歲的中年男人,神情嚴肅,一身正裝一絲不苟,眉心不皺起時依然有褶痕。
那正是秦駿的經紀人,辛明。
“怎麼離席這麼久,出來有事?”
辛明確認秦駿本人沒有大礙後才掃了一眼屋內,看見藺空山的刹那,他就明顯地皺起了眉。
藺空山神色並無波動,在辛明要問話之前,旁側的商洛曄忽然開口,聲音沉肅冷淡,讓人無法忽略打斷。
“還要多久,不是說我們要回去了?”
他在問自己的助理。
辛明閱人多矣,不像秦駿那樣莽撞不顧,才一眼打量過商洛曄,他就知道這年輕男生不會是好惹的背景,一時也沒有直接出言得罪他。
於是當著秦駿和經紀人的麵,商洛曄把藺空山叫走了。
離開前,商洛曄經過秦駿身邊,他一抬眼,漠然地乜視了對方。
“下次彆再出當麵挖人的事了,秦二少。”
商洛曄叫人尊稱時卻並沒有尊敬的意味,唯有一片寒峻的冷漠。
“你這樣沒有素養,更沒誠意。”
辛明聞言,還沒來及細想商洛曄為什麼會知道是“秦二少”,就把驚疑的目光立時看向了秦駿。
當麵挖人,什麼意思?
是秦駿還要把人找回來?
辛明還沒開口細問,就在秦駿的眼中覷見了脈絡分明的猩紅血絲,哪怕在這個時候,魂不守舍的男人依然在直直盯著藺空山。
可是將要離開的兩人正並著肩,是商洛曄更在外側,男生高謖的身形將近側的青年完全遮擋住,嚴嚴實實一分沒有外露,讓秦駿甚至都沒能看到心念之人最後離開的背影。
連一點衣袍袖角,都沒能留在那蘊血的眼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