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這種事根本不是孤例,也不單隻在一個領域裡。
在習以為常的過往裡,藺空山未被他留意地花費了多少心力——秦駿竟是在真正失去了對方的時候,在徹骨鏤心地體會到了一應所有。
就像呼吸,他平日裡每分每秒在做且從未在意。
可現在,秦駿卻被徹底地抽離了身邊的所有空氣。
每一處日程、每一項工作裡,都有他的阿藺留下的痕跡。
“阿藺,”秦駿開口所說的例子並不止一項,說完這麼多,他的聲音已經啞了下來,“我現在才知道,和我在一起的時候……你究竟為我付出了多少。”
他辜負了阿藺的心意。
隻是與秦駿相比,似乎被他辜負了的、本該流露酸楚辛澀的藺空山,卻並沒有什麼波動。
無論神色還是嗓音,皎麗的青年都一樣平靜。
“這是助理該做的。”
“不是!”秦駿猛地搖頭,緊盯著他,嘶啞似地重複,“我知道不是。“
“無論再換多少個助理,誰都不可能比得上你。”
這次,藺空山倒是很直接地點了點頭。
“謝謝你對我工作的認可。”
“……”
秦駿被噎了一下。
“阿藺,你明明知道……我說的,不是工作。”
“他們誰都不會像你,這麼精心地關注我。”
藺空山那麼細致精心地為他擇選劇本、儘心儘力地為他交際斡旋,那麼纖悉無遺地為他將一切
細節照料周全。
換誰都不可能完美地做到那麼好。
所以秦駿知道。
阿藺和他,一直是雙向奔赴。
可是現在,他的阿藺聽過這話,卻隻道。
“那秦老師可以試試提高薪酬。”
藺空山依舊語氣平和:“或許會讓助理老師更多儘心一些。”
秦駿皺起了眉。
不是因為藺空山的話,而是因為對方的姿態。
他到底從小和藺空山認識了那麼多年,相識已久,看得出對方此刻雖然表象溫和,卻透著一種
漫不經意的分心。
這與之前青年為他工作時的全神貫注大有不同。
藺空山再不是全然以秦駿為重,他的心神分去了彆處——這種與之前過於鮮明的對比,讓秦駿
根本難以承受。
對於現在這個鄭重坦白的關鍵場景,秦駿曾經預想過很多次,那些設想無不是華美浪漫、極近
奢侈,唯獨沒有像今天這種,被拒絕邀請,要直接在大廳裡說明。
——這種倉促,秦駿也是直到現在才終於意識到,或許正是源於他潛意識中,那些連自己都未
曾察覺的恐慌感。
恐慌對阿藺的失去。
所以他拚儘全力也想要把對方抓緊,要把真心全然坦誠。
“我說的是對我的人生而言,誰都比不上你。”
秦駿字斟句酌,鄭重其事。
“阿藺,我喜歡你……很久了。”
“……”
聽到這句似是石破天驚般的話語,藺空山的神色終於有了些波動。
隨即,他就抬眼朝四下看去。
奇異地,秦駿此刻好像也學會了用對方的思維方式去考慮問題。
他居然猜出了藺空山在看尋什麼。
“沒有其他人在,”秦駿依舊啞聲,如同保證,“沒有鏡頭,也沒有娛記,我確定。”
藺空山這時才道:“哦……我以為是什麼綜藝節目的隱秘拍攝。”
“不是,沒有。”秦駿看他,幾乎想再上前一步,消沒兩人間的所有距離,“你不相信我
嗎?”
藺空山客氣地回答:“隻是工作中的慣性思維而已。”
秦駿卻苦笑。
“阿藺,你知道麼?”
幼年相識,這麼久了,秦駿又何嘗不熟悉藺空山的某些小習慣。
“每次你不想否認的時候,就會岔開話題。”
所以,藺空山沒有否認剛才的提問。
他是真的不相信自己。
秦駿再度向人篤定重複。
“我真的喜歡你。”
藺空山並沒有避開視線。
他知道避讓隻會使秦駿信心倍增、步步寸進。
所以藺空山也說得坦率。
“秦老師,我們隻是有過一段工作關係,其他的就沒必要談了。”
但秦駿已經開了頭,反而覺得可以很順利地繼續下去。
他又道:“不隻是工作關係,其實上個月,我就準備和你告白了。是不是那時候我說了……在我們一起工作的時候勇敢說出口,我會更多一些機會?”
藺空山看著他,這次並沒有岔開話題,直言否認。
“不會。”
“我不會和上司談戀愛。”
藺空山仍舊平和,卻說得斬釘截鐵。
“職場戀愛太影響工作了。”
這話說得太過篤定,以至於周遭原本的安靜好像都更闃寂了一分。
好像有什麼熱忱的希冀,被悄無聲響地瞬息掐滅了。
秦駿對周遭環境並無察覺,他的臉上也顯露出了一點喪氣。
但他並沒有灰心。
他吸了口氣,努力揚起了唇角:“沒關係,今天能和你說對不起已經很好了。”
藺空山怎麼會不知道對方的性格,見秦駿這種反應,他直接用了最直白的方式。
“秦先生,我們之間不會有可能,過去,現在,以後,任何時間點都不會。”
藺空山知道這麼直白的話會下了對方的麵子,秦駿聞言一定會惱羞成怒。
那他拒絕的目的也就達成了。
麵前的男人果然眉心一緊,可是緊接著,出乎藺空山預料的,秦駿並沒有生氣。
他反而笑了一下。
“阿藺。”
秦駿一向凶戾,麵上又往往帶著恣行不羈的嘲意,他很少會有這樣純粹地笑,帶出一種痞氣的
英俊。
像鏡頭對準的視線焦點,像萬眾矚目的耀眼明星。
“我知道,來日方長。”
藺空山立時察覺了對方的狀態。
秦駿終於展現出了那種傲人的大明星感。
這是一個藝人大紅大紫的必備氣質,卻少有人能真正擁有。
藺空山曆經多年,終於看到自己的專心工作收到了成效。
不過,這已經不在他關心的範疇了。
三年,從秦駿身上得來的成果。
還不如他在新上司這裡三周得到的驚喜更多。
藺空山想著,而對秦駿說的內容,他更沒入耳。
他知道。
在秦駿那罕見的斂步退讓之下,裹藏的依舊是對方一貫的自行其是。
而藺空山為這場對談預留的時間已經到了,他剛掃了一眼腕表,手機就響了起來。
這是工作電話,藺空山不會讓工作被秦駿耽擱。
他接起後便直接離開了,沒再和對方多聊。
秦駿也沒有攔他,反而還很禮貌地將人送上了電梯。
直到電梯關閉,藺空山頎秀的身影消失,秦駿才終於露出了一點悵然若失。
他望著緊閉的電梯門,不知在想些什麼,但臉上之前的笑意已經不見了,周身重又籠罩著一種
生人勿進的凶冷氣場。
可是下一秒,秦駿卻忽然被一股大力重重地推搡。
“誰……”
他猛地抬頭,就撞上了一雙冷漠寒厲、森冷至極的眼睛。
秦駿一頓。
居然是商洛曄。
秦駿根本不知道商洛曄是什麼時候過來的,他剛剛和人說話時完全沒有發現。他隻看見商洛曄
麵色森寒,裸現在外的頸側和手背上都有明顯的青筋突起。
仿佛男人正在極力壓抑著怒潮翻湧的酷烈戾氣。
“砰!”
一聲悶響,秦駿直接被商洛曄推到了牆邊,背部重重撞上了冰冷堅硬的瓷牆。
但商洛曄的聲線,卻比寒牆更讓人覺得森涼。
“你剛剛和他說了什麼?”
秦駿的額角驟然一跳。
不管是背後被撞出的悶痛,還是商洛曄的質問,都讓秦駿相當不爽。
他就算有耐心,也從來隻會給藺空山一個人。
秦駿微眯雙眼,冷覷著人,一字一句。
“你偷聽了我的話?”
然而商洛曄根本沒有理會他,反而凜厲地重複了秦駿的那句話。
“你喜歡他,很久了?”
秦駿太陽穴也跳出了青筋,怒極反笑:“怎麼,關你屁事?”
他抬手就想把商洛曄推開,然而一推之下他才驚覺,商洛曄力度悍然,根本紋絲難動。
秦駿不由有些意外。
老實說,這些天以來,秦駿完全沒見過商洛曄發火,他都幾乎要錯覺以為這人很好拿捏了——
在漫長的拍攝過程裡,商洛曄沒有因為工作中的事發過任何一次脾氣。
可是現在,秦駿看著森寒俯視著他的商洛曄,看著對方那完全不同之前的酷戾神情,他猛然驚
覺。
商洛曄真的被觸怒了。
因為什麼……
因為阿藺?
商洛曄比一向身高傲人的秦駿還要高出幾公分,可是現在傾軋著秦駿的,卻已然不單是身高的差距。
這個年輕冷漠的男人此刻毫無留力,用堅硬的臂肘緊緊鉗卡著秦駿,讓他根本無法有分毫動
彈。
商洛曄氣息低狠,嗓音凜寒。
“你怎麼還有臉說這種話?”
秦駿被卡住了脖頸,完全無法掙動,他逐漸麵紅耳赤,額角青筋暴起,被逼得幾乎要窒息一
般。
可真正讓他心臟猛然停跳,從心底湧出切實絕望的瀕死感的,卻是商洛曄的下一句話——
“五個月前,他為你的工作連續通宵兩晚。”
這個“他”指誰並未詳說。
但不會有人猜錯。
“在第三個忙碌強度絲毫未減的白天,因為勞累過度,他當街暈厥,心臟驟停,再晚送醫四十
秒就有可能徹底救不回來。”
力度重到臂側血筋猙然隆起的年輕男生,他那張冷厲的麵容映照在秦駿駭然縮緊的瞳孔中,瞬
間凝出的落影,宛若再凶煞不過的惡刹閻羅。
那是幾乎要把秦駿焚銷殆儘的熾烈怒火。
是一字一句,切齒拊心用言辭死死編擰成的致命絞索——
“秦駿,你剛剛和他說的喜歡,是想惡心誰?”
“那些話就合該用你自己也暴斃橫死一回——來、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