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1
晚七點。
天光已然黑透,夜空之下,長街燈火通明,霓虹絢爛璀璨。
一家名為慕色的酒吧內,節奏明快的音樂飄盈在室內的每個角落。
新開業期間的誘人優惠吸引到了不少客人,場麵已經顯得頗為熱鬨。
室內的吧台前麵,此時正聚集了一群年輕的客人。
他們似是彼此熟絡,正在一起閒談。
“今兒同學來的真不少哎,咱們係這兩屆在申城的差不多都過來了吧?”
“為了給陳哥捧場嘛~”
“說起來,當初在學校裡,陳哥最熟的好像是那個學弟秦駿?我還記得,陳哥老去找他。”
“可不嘛,人秦駿現在可成大明星了啊,我男朋友還特想要他簽名呢。”
說著,就有人好奇去問正中間被圍著的那位文質彬彬的高個青年。
“學長,今天秦駿過來嗎?”
陳風被問及,單指抬了抬眼鏡,笑眯眯道:“駿比較忙,今天就不過來了,改天他來了,我再單獨請一場。”
幾人點頭,又笑道:“那可彆忘了我們啊~”
不說秦駿現在是知名藝人,就是當年在學校時,他也名聲很盛。
畢竟秦駿家境殷實,又一向出手闊綽,在大學時就有不少人喜歡跟他玩在一起。
而陳風更是其中之最,他經常會約著秦駿一起去K歌泡吧聚餐各種活動,但凡秦駿到場,陳風幾乎從沒落下過。
後來秦駿本校讀研畢業,準備自己開公司時,還有不少人踴躍想跟去一起。
他們都知道秦氏家大業大,在生意場上肯定不會讓秦小公子吃虧,都盤算著若是跟去了,說不得還能混成個大型公司的創業元老之類的。
隻是秦家不僅有錢,在把關上也相當嚴格。
到了最後,跟著秦駿一起去了他公司的,也就隻有藺空山一個人。
此時酒吧聚會,也有人想到了藺空山。
“哎對了,那藺美人來不來啊?”
大學時,因為藺空山忙於學業,同學們在課外時間見到他的機會其實並不多。
尤其藺空山在大三就獲得了本校直博的保送資格,大四又開始提前一年修讀研究生的課目,他的日程更是和其他同學錯開了許多。
那時秦駿就沒少抱怨過,說不管玩什麼,哪次請藺空山都沒法把人叫來。
不過這種抱怨話也隻能秦駿自己說,誰要真敢在秦小公子麵前說一句藺空山不好,秦駿卻極其不樂意。
他更不會客氣,當年更是直接就把人踹出了門去。
不說和秦駿這種社交達人相比,就是和普通同學比,藺空山在課外各活動也算是鮮少露麵,
照理說,這麼一來,藺空山在同學之間本應是個不甚起眼的人物。
隻是藺空山的長相,卻讓他怎麼也沒辦法和“不起眼”幾個字聯係在一起。
所以儘管畢業多年,大家對這位還是印象很深刻,一提起“藺美人”就立時想起,說得七嘴八舌。
“我記得秦大明星和藺美人挺熟的吧。”
“對啊,當年陳哥找秦駿,哪次隻要人不在或者爽約,肯定就是秦駿去找藺美人了。”
陳風神色未動,含笑如常,道:“藺學弟會來。”
“那好哎……”
他們正聊著,忽然旁邊就有人發出了陣陣驚歎。
眾人循聲望去,就見一個漂亮美豔的女生朝他們走了過來。
那女生容貌極盛,光彩耀眼,且直直地朝這邊走過來,彆無他顧。
聚集的眾人立時下意識地站直了,他們以為是有大美女要過來搭訕,還有不少男人都心心念念地準備去加個微信。
結果,卻忽然有人反應了過來。
“程……你是程雲聲??”
“誰???”
幾人都驚得張大了嘴。
“程……那個小眼鏡?!”
程雲聲是當時藺空山那一班的學委,因為她總是戴個粗框的厚底近視鏡,所以外號叫“小眼鏡”。
當年在學校時,這位學委整個人都很書卷氣,並不算招眼。
但此刻,她整個人卻相當醒目。
程雲聲已經摘了眼鏡,精致的眉目全無遮擋,一頭海藻似的長卷發蓬鬆披垂,更襯得她麵容纖巧嬌豔。
那條掐腰的流光長裙極襯身材,讓她即使在這喧鬨的酒吧中,依舊光芒耀眼。
這麼大的反差之下,見到她的人不可能不驚訝。
眾人都在目瞪口呆,陳風也愣了一下,隨即才笑著上前,用頗為熟稔的語氣招呼道:“天呐,雲聲,才多久沒見,我們小學妹這麼漂亮了。”
程雲聲隻略一頷首。
她本人並未多麼熱切,看起來仍是當年那喜靜的性子。
隻不過當時她被人說木訥,現在旁人看她,卻更像如在雲端的清冷。
似是正因如此,陳風即使沒被熱情回應,也笑意依舊,並未怎麼在意。
不過等程雲聲的視線掃過某處後,她的眸中卻真切地顯出了些許笑意來。
“我看,”女生淡淡開口,“最漂亮的另有其人。”
旁邊幾人正想同她搭話,自然把程雲聲的話聽得很清楚,他們下意識地正想反駁,說眼前人才最漂亮,但瞥見某處時,卻也不由得收了聲。
從那處走來的人,正是剛到的藺空山。
與到場眾人的盛裝不同,藺空山穿的是一身素淨西服,一看就是剛從工作中下班趕過來。
有同學下意識小聲奇道:“怎麼穿了西服就來了?”
程雲聲略一莞爾,卻道。
“彆說西服,他就是穿老頭衫也一樣出彩。”
這話說得並無誇張,那身看似與酒吧環境並不和睦的衣著,卻絲毫沒有折損藺空山的半分耀眼。
反而好似也成了頂奢級彆的裝襯。
從入場的那一刻起,青年就成了整個酒吧的視線焦點。
哪怕眾人都和藺空山同係或同班過幾年,此時再見他,依舊驚豔不減。
室內的燈光色豔且晃眼,打在人身上頗為紛亂,然而這光線投落給藺空山,卻仿若成了為他一人專屬設計的完美烘襯。
青年卓立於熙熙人群,他舉步走來,卻仿若是被無形的追光燈時刻聚焦著,走過了炫目的舞台。
這邊眾人紛紛抬手,和藺空山打招呼。
酒吧各處,甚至還有人朝他們投來了豔羨的眼神。
藺空山走到近前,麵色安然地和眾人禮貌頷首。
即使望見變化極大的程雲聲,他依舊神色晏雅,並未有任何驚訝的失態。
眾人也習慣了他的淡然,簡單聊過幾句之後,大家的聊天玩笑也更加地輕鬆隨意。
一時間,杯觥交錯,氣氛很是熱鬨非凡。
隨著夜色漸深,酒吧的音箱放完了熱場曲,背景音樂也逐漸變得更為狂野熱烈。
眾人之間彼此說話聊天,都不得不抬高嗓門了。
在這種喧鬨嘈雜的環境中,微弱至極的震動聲自然不可能被旁人聽見。
不過那微震是貼著藺空山的腕側傳來的,所以他第一時間就察覺。
自己的智能手表上收到了信息提示。
趁著四下無人靠近的時刻,藺空山慢條斯理地理了理袖口,不動聲色掃了一眼腕表上彈出的聊天信息。
緊接著,他就用衣袖悄然遮去了表盤。
不時還有人會過來與藺空山聊天,有人上前與他碰杯,笑道:“當年你都不參與這種娛樂活動的,今天能來,真是意外之喜。”
藺空山也回以莞爾:“還要多謝學長邀請。”
他本來就生得好看,笑起來更讓人層生好感。
況且以他現在而言,藺空山和誰說話都不會讓對方覺得場麵尷尬、接不上話。
交談也由此讓人覺得更為舒適。
甚至還讓人不禁心生感慨,覺得藺美人竟像是比當初在校時更好相處了。
酒吧內的客人眾多,難免有挨擠,藺空山和人聊天的時候,就被旁邊不知哪個路過的客人輕撞了一下。
那力度並不算重,似隻是無意的擦碰。
而且藺空山那邊還在有人與他攀談,他也就沒有回頭查看。
青年仍然體態端雅地站立著,似乎毫無所覺。
但藺空山自己知道。
他外衣口袋裡的手機,已經在剛剛被撞到的那一下時。
被人拿走了。
藺空山早料想過秦父肯定按捺不住,會對自己下手。
果然,他很快就等到了今天這一場邀請。
秦家之所以會選擇陳風,這件事也很容易想通。
秦家富闊,在粵城頗有名氣,陳風本身也是粵城人。
當年在大學同鄉會裡認識秦駿之後,陳風就一直在接近秦小少爺,對秦駿唯命是從,以圖巴結秦家。
即使到畢業之後,陳風也從未和秦駿斷了聯係。
最近幾年,陳風在申城做生意,一直有同鄉人照應,約莫也沒少倚仗秦家的關係。
反而是藺空山和這位學長其實算不上多麼熟絡。
但這次酒吧開業,藺空山卻被對方盛情邀請。
所以在收到陳風信息的時候,藺空山就猜到了端倪。
至於今日秦駿沒有到場,藺空山也早有預料。
秦誌剛對兒子相當維護,這種畢竟是沒法擺上台麵的事,他肯定會讓兒子避嫌。
而秦家地處粵城,早年靠在東南亞地區的電信詐.騙生意起家,在移動通訊方麵相當熟練。
攔截信號、偽造基站、虛擬號碼,類似種種非合規的業務技術,秦氏的水平都遠超出普通人的設想。
所以藺空山也猜到了,對方會從這方麵下手。
手機被拿走,最有可能的就是直接複製整機信息。
為圖方便,許多人在自己手機的各個APP裡會使用自動登錄功能。
一旦被複製,這些APP裡的所有信息都將直接向人敞開。
更何況以藺空山的職業,他的手機裡還存有不少重要文件,以及許多客戶的聯係方式與聊天記錄。
藺空山早預料到如此,不僅毫無防備地讓手機被拿走。
還為秦氏準備了充足的他們想要的東西。
被藺空山調整過的鎖屏密碼並不複雜,很快就能被破解,至於整機複製的過程,一般要花半個多小時。
那估計過一會兒,還會有人把手機悄悄還回來。
讓主人毫無察覺,根本不知道手機還曾被偷走過。
藺空山思忖甚多,麵上卻毫無異狀。
他繼續與人聊天,神色平靜如常。
等過了有一會兒,他果然又被從側後方撞了一下。
藺空山回頭,還很自然地蹙著眉往身後看了一眼,隨即才轉回了身去。
他耐心地等了幾分鐘,才隨意地拿出手機,看了眼時間和消息。
落在旁邊有意盯著的視線裡,更是像完全沒有察覺手機離身的事。
掃過屏幕的時候,藺空山還發覺。
手機的信號格已經空了。
酒吧裡人頭攢動,信號本來就很不好,剛剛整機拷貝的過程裡,手機約莫也被攔截過信號,更無法收到消息。
不過藺空山早把自己的各個軟件都做過防護加密,倒是不用擔心手機被拿走時會被盜用賬號,以他的名義亂發信息。
至多也就是會因為無信號,錯過這期間可能的幾個來電而已。
藺空山想著,隨即便察覺,他才這麼多看了手機一眼,就有人走了過來,主動與他招呼。
“藺學弟。”
是陳風。
陳風笑著,從身旁服務生手中托盤裡拿起兩支玻璃杯,將其中一杯遞給了藺空山。
藺空山抬眸看人,淡淡道一聲謝,伸手接過了酒杯。
玻璃杯盞在他皙白的手指間反射出了晶瑩的光點。
陳風隨即又招呼來了一旁的幾個同學,邀著大家一起舉杯。
“難得相聚,來,我們喝一杯。”
同學中已經有人喝多了,此時更是熱情高漲,藺空山並未推拒,也同眾人矜持碰了杯。
杯盞送到柔紅的唇邊,藺空山抿到了那酒液的味道。
他不動聲色地多看了杯中液體一眼。
一杯碰完,藺空山手中液體降低的高度並不算多。
陳風見狀,便欲再勸上一回,但沒等他開口,就有其他人過來,笑鬨著要和他敬酒喝一杯。
開場漸久,眾人喝得已經有些上頭,不再像之前那麼斯文得體,舉止得也更隨心了起來。
陳風作為酒吧老板,到底還是沒能從其他人那裡掙出來,被鬨著拉去開新酒了。等陳風離開後,藺空山才轉頭,和服務生要了幾張紙巾。
新開業的酒吧看起來資金充足,連紙巾也是定製的,上麵一角還印了酒吧的名字。
慕色。
這時,酒吧內的舞池已經開了,原本聚在一起的同學們也開始陸續有人下去跳舞。
藺空山仍站在原處,並未動作。
不多時,卻有個麵容嬌豔的女生朝他走了過來。
正是當初他同班的學委,程雲聲。
程雲聲走過來,卻並未開口。
藺空山也沒有說話。
兩人很是安靜,卻彼此抬手,客氣地碰了碰杯。
杯子是藺空山新拿的,裡麵裝的是蘇打水。
而看程雲聲杯中那隱隱升起的氣泡,想必也是同類。
兩人各自啜飲一口,程雲聲這時才開口,道。
“跳完舞就沒什麼環節了,剛才大家分散下了舞池,也沒說之後還要再聚一起。”
她撥了撥自己微卷的蓬鬆長發,說:“等下我就準備走了。”
藺空山聽著,卻沒有提出要送。
因著兩人相貌出眾,儘管燈光並不明朗,周遭聚攏來的視線依然很多。
他若有什麼動作,著實會很招眼。
因此藺空山隻說了一句:“回去小心,到家報個平安。”
程雲聲又朝他抬了抬玻璃杯,遙做虛應,隨即才轉身離開。
女生走後,藺空山腳步微挪,往少光的暗處偏了偏,俊豔的麵容隨即便被隱沒了大半。
同學大都去跳舞,周旁已無熟人,待到四下那些望來的陌生視線也漸漸散去後,藺空山才看了眼腕表。
時間已經差不多。
他也準備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