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近月聞言的反應卻是,“這事兒傳得這麼廣?不是都說邊塞到京城的消息不靈通嗎?”
魏霖塑造的氛圍全沒了,他無語道,“何止是傳得廣,簡直是人儘皆知,如今京中誰人不知你這位女英雄?便是南方,待雪化了大行通商,你的名字也會傳向遠方,全天下的人,都會知你林千霽。”
說著,他又壓低了聲音,“不少人在其中推波助瀾,尤其是長公主,昭文館的文士都在說你好話,應是有她授意。”
崔近月挑眉,昭文館為長樂駙馬褚禎,一位曾經的寒門探花設立。
昭文館發展至今,名氣頗大,是京中許多讀書人都喜歡去的地方,可少有人知,它真正的主人是那位長樂長公主。
因著魏霖這幾年已成了京中冉冉升起的文星,在文士圈如魚得水,崔近月才能從他口中知道某些內幕。
畢竟這個時代,也隻有讀書人的消息最為靈通。
林家和長公主並無交情,崔近月不明白長公主為何要為她揚名。
魏霖也想不通,隻道,“你回來後,小心些便是了,以你如今的名聲,想做文章的可不少。”
崔近月點頭,她知道魏霖的意思。
宣武侯之位牽扯甚多,林昱在時無人敢犯,如今他不在了,林家第四代又還未長成,而她在嘯風關大出風頭,偏是個女子,想借機搞事的人,多不勝數。
不過崔近月敢回來,就敢接招。
因著是扶靈歸京,崔近月不能在路上耽擱太久,魏霖也不再多言。
兩人道了彆,崔近月便重新上馬,帶領著隊伍往京城而去。
雖已是寒冬臘月,但京中各道仍熱鬨不已。
因為不久前西北傳來捷報,皇帝有意以此安撫民心,所以全京城的人都知,宣武侯之女一戰便打得達勒軍潰散而逃。
嘯風關無憂,整個大周便都能平安。
宣武侯震懾西北幾十年,便是戰死,也有女兒橫空出世繼續保衛西北,誰不稱道林家忠君愛國,滿門忠烈?
是以在崔近月帶著兵馬護送幾具棺木進京之時,百姓們就認出了她,緊接著消息便火速傳往其他地方。
很快,京中各道上便站滿了百姓,無聲迎林家人歸來。
崔近月位於最前方,能清楚看到道路兩側有人眼含熱淚,有人情緒激動,卻無人出聲,好似怕驚擾了隨之而來的亡靈。
這支隊伍行至宣武侯府,百姓們也跟了一路,烏泱泱一群人,甚至驚動了官府派出差役來維持秩序,卻無阻攔他們瞻仰宣武侯棺木的意思。
最終,還是林老太君親言謝過他們,百姓們才慢慢散去,而林家人一邊哭,一邊將棺木運回府中。
林家為了這場葬禮,已經準備了很久的時間,一切都井然有序,喧鬨又淒涼。
崔近月無疑被行了最多的注目禮,經曆過戰爭的洗禮,她看上去並沒有什麼變化,卻總給人一種利刃出鞘的感覺。
明明才十三歲,可她的身量、眼神、氣場,都無一不令人生畏。
唯有林昭能懂,這是手裡沾了血,自然會讓京中金嬌玉貴的人覺得懼怕。
就連她的侄兒們,都對這位姑姑明顯畏懼起來,就如從前麵對他們的父親那般,小孩子敏感,即使還懵懂,也知道遠離可能會傷到他們的東西。
而林老太君和林夫人,同樣變了對待她的態度。
若說林老太君是為這個孫女自豪,喜歡她身上的這種血性,那林夫人就顯然心情複雜多了,她甚至都有些不知該怎麼麵對,這個和以前那軟乎乎一團完全不一樣了的女兒。
崔近月倒是坦然,以前如何,現在依舊如何。
就像在邊關,她從未想過藏拙一樣,她同樣也沒打算在家人麵前偽裝什麼,若不能接受,不過親緣淡薄而已。
無論在什麼樣的世界,成了什麼樣的人,崔近月從未委曲求全過。
身份是契約來的,人生卻是她自己的。
從始至終,崔近月都是崔近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