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的六部雖然是個養老之地，也還是要每日坐班的。
淩老爺回來，淩昭便將幾封有用的信遞過去。淩老爺舉起了外藩的水晶鏡子，將字放大了看。
“我離京後，太後生了一場病。皇後為這個，專門去永昌寺吃素祈福。”淩昭為老人家總結重點，“太後病愈後，頻繁召見了宣平侯府的人。”
“老師想將周師兄推上刑部侍郎的位置，原以為楊元定要從中阻撓，已做好了應對的準備。豈料楊元竟主動示好，願意幫著推一把。”
宣平侯府就是太後的娘家，楊元是太後身邊得寵的大太監。
太後問政多年，楊元權勢最大的時候，堪稱隻手遮天。淩老爺會從京城退到金陵的六部，也跟此閹脫不了乾係。
淩老爺嗤地一聲：“仗女人勢的閹豎，也有今日。”
他抬起頭：“如此看來，太後的身體……”
淩昭點頭：“太後鳳體違和，宮闈裡傳了有一段時間了。隻太醫院捂得嚴，消息真真假假的。這次想來是更嚴重了，捂不住了。”
淩老爺點點頭，問：“皇後如何？”
淩昭淡淡地道：“自然是想效法她姑祖母。”
皇帝的元後在皇帝登基後不久就病故了，現任的皇後出自鄴國公府，她的母親出自宣平侯府，是太後的親侄女，她是太後的侄外孫女。若按親戚敘輩分，她比皇帝還小一輩。但京中貴胄互相通婚，哪個不是親戚連著親戚的，這樣錯著輩分的結親也是常有的。
淩老爺譏刺道：“心不小，可惜沒有太後的運氣。先皇可沒有嫡子。”
太後和皇後都無子，然而先皇沒有嫡出皇子，後來太後在皇子中選了位毫不起眼的宮女所出的皇子立為皇帝，就是今上。
皇後將來想走這樣的路子卻有個大阻礙——皇帝的元後雖然已經故去了，卻給皇帝留下了嫡子，就是當今太子。
太子又嫡又長，又無過錯，不立他做太子實在說不過去。宣平侯府和鄴國公府聯手壓了幾年，期盼皇後再生出嫡皇子來。誰知皇後一直無所出，終還是捏著鼻子立了皇長子做太子。
立了太子數年後皇後才有身孕，在兩府的期盼下，卻隻誕下一個女兒。
算起來年紀比林嘉還小。
淩昭不知道林嘉怎麼會在這個時刻、在他與祖父談論這種話題的時候從他腦海裡閃過。他迅速地把那張清俏的笑靨從腦子裡驅逐出去，將自己的注意力拉回到眼前。
“但陛下的身體也令人擔心。”他道，“老師也是出於這層考慮……”
淩昭所說的老師，指的是他的老師戶部尚書文華殿大學士鄭謹鄭中縝。
就在半年前，他想嫁一個女兒給淩昭，淩昭卻沒有接這姻緣枝。文華殿大學士擔著教育儲君之責，鄭瑾近兩年來卻和鄴國公府、宣平侯府走得都有些近，淩昭與自己這位老師，漸漸在政治上產生了分歧。
淩老爺搖搖頭：“鄭中縝想入閣的心太熱，已經失了初心。”
縱然政見不合，但這說的是自己老師，淩老爺說得，淩昭作為學生卻說不得，隻能不置可否。
淩老爺道：“你如今丁憂避開他也好，你等得，他女兒等不得。也省得你們二人難看。”
他看了看自己這出色的孫兒，道：“你的婚事，可以先物色，待你出了孝……”
淩昭一直都明白他的婚事由不得自己做主，更明白他的婚事從來都不是他一個人的事。在淩家年輕一代中，便是上頭的幾位兄長對上他，都要退一射之地。淩昭的內心裡，對自己未來要走的路、要擔起的擔子都清晰無比。
婚姻締結兩姓之好，不是光娶一個女子繁衍子息、主持中饋那麼簡單。
正妻為什麼比妾貴重，因為她是帶著嫁妝、帶著娘家的人脈背景，來成為兩個家族聯結的紐帶的。
甚至有時候在一些情況下，這個女子本身是什麼樣的反而沒那麼重要了。
鄭瑾的女兒不錯，容貌、性格、學識，方方麵麵都擔得起大家婦的責任，但淩昭仍然是拒了她。
淩昭微微頷首：“不急。”
待門當戶對的、合適的姻緣到來時，淩昭認為自己會坦然地接受。
但現在，至少現在，這個話題不必著急。
怎能不急呢。彆的孫兒不急，淩老爺也得急一急淩昭的婚事。
大郎他們幾個年長孫子的孩子如今都進學了，他有幾個曾孫比十七郎的年紀還大。九郎都二十三了，姻緣卻還未落定。
原是想著趁淩四爺還在的時候定下，但因為鄭學士的緣故到底耽擱了，淩四爺這一去，又要耽擱兩年。
成家立業，成家還要放在立業的前麵。淩老爺一直認為，男子隻有有了家室，才能真正算是成熟了。他已經想好了，現在就悄悄地為淩昭物色，待選好了，就可以等淩昭一出孝就訂親。
二十五個月的時間，足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