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邊腹誹,一邊又不得驕傲起來了。
淩昭覺得夫鬼鬼祟祟的。
但他親娘常不靠譜,倒像是。
因不太適合玩鬨,灑賞封,讓丫頭們講故事,講了便可領賞。
丫頭們個個講得繪繪色,哪裡是什麼故事,都是家長裡短、針頭線腦,門縫窗根聽來的瑣碎。偏夫聽得津津有味。
那些亂七八糟的音入了不淩昭的耳。
林嘉做什麼又跑三房去?聰慧、會看眼色,不可不道大過年的大家都忌諱跟病接觸。
讓不管不顧地,自然隻有杜姨娘的病情。
淩昭垂眸片刻,微微側過頭去,在飛蓬耳邊吩咐了一番。
夫又偷眼看,隻看到他薄薄的嘴唇微動,不道在說什麼。小飛蓬又撒開小短腿往外跑。
夫一指:“給我攔住他!”
丫鬟們攔住了飛蓬,飛蓬吃驚地回頭。
夫道:“傻小子,拿了紅封有?”
飛蓬機靈,立刻過去給夫磕頭:“夫歲歲安好,壽比南山!”
“哎喲,我可不想活成老南山。”夫道,“我就活看到熙臣娶媳婦就行了。”
媽媽和丫頭們都笑成掩口葫蘆,紛紛拿眼去看淩昭。
若是旁的拿他來玩笑,淩昭或者微笑回擊,或者用冰涼的眼光壓過去,那些就紛紛低臉孔去了。
但是大過年的,守歲呢。拿他來玩笑的是親娘。
淩昭無語地看看房梁,又低搖搖頭。
女眷們笑得更開心了。
飛蓬領了賞封走了,女們又開始講瑣碎無聊的事情了,真不道有什麼好聽的,個個都聚精會神地。
淩昭端起茶盞。
像剛那看房梁又搖頭的誇張肢體語言,他平時是絕不會做的。
世上讓他放自持做等事的,大概也隻有他的親娘淩夫一個,淩昭想。
茶盞舉到唇邊,正低頭抿一口。煙氣裡,卻不期然想起了林嘉的麵孔。
淩昭頓住。
金陵繁華,天徹底黑來之後,富戶們就憋不住了,天上已開始有零零星星的煙花爆裂,點亮夜空。
小丫頭們都到院子裡去看了看又回來,因還不到時候。
有陪、熱鬨,時間就過得快。
忽然就聽見更大的響了,丫頭們都跑出去看,又回來請夫:“開始了,開始了!”
夫裹上厚厚的鬥篷帶風帽抱手爐出來,天空已變亮了。
年夜的星空成了顯貴豪商們的鬥富場。你家放完我家放,此起彼伏。
“可惜咱家今年不放。”夫遺憾歎氣,“你也好多年在家裡過過年了,還想讓你看看家裡的盛景呢。”
“京城家裡也會放的。”淩昭安慰說,“也會放多,明日還會施粥三日,跟金陵差不多。”
但他的音越來越輕。
因在京城,他陪看盛景的是大伯父、大伯母和長房的兄弟們。
以前並有覺得不好。可在想起來,卻希望和自己並肩而立,負手微笑的男是父親。
夫不道他在想什麼,問:“京城過年熱鬨嗎?”
“熱鬨。”淩昭道,“宮裡張燈結彩,到元日,百官都在奉天殿給陛拜年,初二,給親王們拜年。官員們互相走動拜年,與金陵不同,走虛禮即可。投個名帖,在禮簿上簽個名表示來過了即可,不必給實禮。”
“嚇,還?”夫驚奇。但些都是男們的事,聽起來多大意思。
淩昭頓了頓,又道:“冬日裡玩樂的東西不多,但隻開春就好玩了。貴女們不愛讀書,隻愛馬球。”
“馬球!”夫眼睛亮了。
馬球好啊!夫其實會打的,隻是江南閨秀不好個,難組隊。且家裡也會說,便什麼機會打。
“貴女的馬球賽蔚然成風。是京城一景。”淩昭柔道,“你去京城,就看到了。”
夫怦然心動,忽然又泄氣:“我又不打。”
貴女們愛打馬球又關何事?早不是少女,甚至已是寡婦。
“你可以看。”淩昭道,“馬球賽許多婦都會去看,還可以□□,賭哪支隊會贏。”
聽有點意思了。
“你在邊,大家都道你,你想出去玩也招眼。”淩昭循循善誘,“到了那邊,認識你的,你就住在彆苑裡,想出門玩就出門玩。我不拘你。”
夫道:“你就是想騙我跟你去京城。”
淩昭在夜色裡笑笑。
他是必須得回京城的。而母親,他希望以後將帶在身邊,親自照顧。
“一家在一起,好互相照顧。”他說。
兒子生得俊美,此時說話又溫柔,夫忽然就鼻頭發酸。
適逢此時,天空乍亮,隨悶雷似的響傳來,天空中的煙花密集度驟然增加數倍。
子時了,舊年過去了,新年到來了。
夫破涕為笑。
看了一陣煙花,淩昭撤了:“我睡去了,母親也早點休息。”
夫道:“快走,就是你在裡,我法休息。你走了我立刻就睡。”
也溫柔囑咐:“你也早點睡,不老熬夜看你爹那些東西了,太傷神。”
淩昭道:“回去就睡。”
當娘的還賢惠地給兒子拉了拉鶴氅的衣襟,目送他離去……
……
……
“他走了!”夫道,“他走了!”
“關門!關門!”
丫頭們擁夫回了燒地龍的房裡,夫脫了大衣裳,精神抖擻:“家夥事都拿出來。”
婢女穿梭,抽屜裡櫃子裡箱子裡,棋牌骰子彩球。
桌子抬過來,小食擺上,飲子端上。今天可是過年的大好日子。
說好了早睡的夫卷了卷袖子:“玩個痛快!”
而同說好了早睡的淩昭,離開房後的確是出了二門,回到了寢院。
隻他脫了鶴氅,卻換了鬥篷,修長的手指拉上了兜帽。
“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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