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延道:“吃太飽,去園子裡溜達溜達。”
淩延已經忍太久了,很想去看看林嘉。
隨著該離開淩府的日子越來越近,林嘉的心口靜不下來,越來越慌。
雖然馬姑姑開導了她,但淩昭從交待過嫁妝的事和後續安排之後,沒再出現了。
這心慌,世上大概隻有他能解。
林嘉覺得,出嫁之前,她必須得再見他一回。
他安排好了一切,就是為了讓她不必心慌,不必焦慮,能從從容容地過日子。
看林嘉還是神思不屬,總是發呆的樣子,她又勸:“你真不用慌。翰林全都給你安排好了,妥妥的。張家,這輩子得捧著你。”
內心深處,好像有什麼正在失控。
榻幾上的印床上固定著一塊石料,已經篆刻了好幾日,還沒完成。不知道為什麼,比往常慢得多。
秦家姑娘排場真大。
而所謂“那件事”,是淩昭幫張家拿回了一些淩府的份額,沒有以前多,但能讓張家重新進入一個良性循環,再度振興家業。
其實已經沒有東西可收拾了,該處置了都處置了。王婆子幫著把杜姨娘的衣裳拿到外麵去死當了,換了一注銀錢也給她送進來了。
待喝了躺一會,又有了尿意,又叫了夜壺。這麼折騰,也沒見秦佩瑩醒來。
等他呼吸平穩,秦佩瑩睜開了眼睛,過了片刻,又閉上。
小院裡,林嘉每天都在收拾東西。
淩延沒辦法,隻好說喝水。
“姑姑。”林嘉第一次主動提出來,“我,我想見見他。”
在成親三日前把這個消息放給他們,讓他們知道,這都是林嘉帶來的好處。
【舍得】。
如今院子裡都是秦佩瑩的人。
從前他院子裡的人都是三夫人的眼線,沒有一個得他心的。秦佩瑩嫁過來,很容易就把原先的丫頭都按下去,讓自己陪嫁的丫頭全權掌握了院子。
石屑飛起,一刀一刀。
張開手,看看自己的手心。
回到院子裡便要就寢了。
馬姑姑笑了:“都這樣。連我當年出嫁,都慌。後來我揣了根判官筆在喜服裡,還被我師娘搜出來了,劈頭蓋臉將我訓了一頓。我教你啊,彆怕,到時候悄悄把你的鞋壓在新郎官的鞋上,你就能壓他一輩子。我就是這麼乾的。”
隻他想出去,秦佩瑩卻問:“去作甚?”
但秦佩瑩打賞大方,守門的婆子恨不得她再多走幾圈。
妻子的溫柔小意怎拒絕得了。隻得夫妻兩個一起去散了步,為他兩個,內宅和園子之間的門還晚關了一刻鐘。
左手沒有右手指腹的筆繭和虎口握劍的繭,但手指修長,骨節分明,依然是一隻有力的手。
腳踏上睡著一個,外間的榻上還睡著兩個。
沒有什麼比實實在在的利益更能栓住人心的了。
他如今水平還不行,還要常住在族學裡日日上課。不像十四郎,十四郎已經得了先生的許,三日才去一趟學裡。他如今是常住在府裡了。
嫁妝單子給她看過了,多得嚇人。他還說是估算過的,不會薄也不會厚,帶過去,足以和婆家抗衡,過日子的底氣足。
可淩昭不知道為何,愈是接近那個日子,愈是有一種事情脫出了掌控的感覺。
讓她一輩子過得舒心自在。
馬姑姑都覺得不太對了,笑問:“可是緊張了。”
林嘉點點頭,捂住心口:“這裡,有點慌。”
可隨著他一件件安排,一點點布置,明明事情越來越穩妥了,她隻管按照他劃好的路走下去,就能平平穩穩的,明明越來越該叫人安心了,她卻越來越慌。
忽然起刀,斜斜一道,將刻了一半的字狠狠毀去了。
淩延心裡惦記著林嘉。他的安排竟被林嘉自己搶了一步,實在耿耿。
淩昭坐到榻上,凝目看去。
隻說來也奇怪,明明最開始,抗拒了三夫人,被蔡媽媽困在府裡,連肖嬸子都聯絡不上的時候,她都沒慌過。
隻林嘉一遍又一遍地收拾。
刀鋒突然一滑,便割破了手指,血珠滾出來,染了一塊上好的石料。
他就是要張家把林嘉供起來,妥善珍藏,小心善待。
淩昭沒有喚人,自己吮住出血的指尖,直到血止住。
好容易等著她似乎呼吸均勻了,他悄悄起身。睡在腳踏上值夜的丫頭警醒,一下子就醒了,低聲問:“姑爺要什麼?喝水?夜壺?”
就這樣熬著,終於熬到了離開淩府的前一晚。
她的東西實在少,便連杜姨娘留下的首飾匣子,都可以一並塞進她那隻箱子裡。
淩延怏怏地躺下睡了,感覺束手束腳,施展不開。
明明所有的事都在照著安排一步步行進,沒有任何一步脫出掌握的。
淩延想等著秦佩瑩睡著了悄悄出去。
慌到睡不著覺。
林嘉道:“我不想誰壓誰,就希望能舉案齊眉。”
淩昭就是要讓張家明白,林嘉能給他們帶來多少利益,多大好處。
淩延沒那麼自由。他在府裡隻過一晚,過了今晚,明日又要回族學裡去了。
季白退下後,淩昭起身去了另一個房間。
淩昭重新看了幾眼底稿,拿起了刻刀。
秦佩瑩溫柔道:“我陪你。”
林嘉點點頭“嗯”了一聲,低下頭去。
馬姑姑咳道:“誰不想呢。”
現在還放在外麵的,就是白日裡還需用到的。
便“舍”字,也才隻刻了一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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