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碌但充實。
舒越蘭是建築係的教授。
去年才剛調過來。
青大建校已經有近五十年的曆史,在國內不是最早的大學,但卻是國內最早的建築類大學,從建校以來,就一直是國內最頂尖的建築與藝術學院。
但過去這十幾年來卻幾近荒廢。
沒有能夠培養出多少傑出的人才,也沒有做出多少有建設性的工作......
“舒老師,”
學院老院長手上拿了一遝東西進了舒越蘭的辦公室,道,“這是去年底參加高考考進來的學生名單,之前我還讓各係班主任聯係,讓他們各自都交上來了一幅作品摸摸底子,其中竟然還有一些本身就已經很有基礎的學生,真是意外之喜,你有空看看,若是有意向的話,就破例從這一批學生中招一些好苗子做學生重點培養,這樣平時也能減輕一些你們的工作負擔。”
這些年推薦上來的工農兵學生,大多數底子太差,初中水平都已經算是好的了,這些人大部分也不是有心讀書的,所以係裡教授們手上的項目想讓人幫忙都找不到人。
也因此今年這第一批通過高考考上來的學生,從學校領導到各係教授都非常重視。
舒越蘭聽言就笑著從老院長手中接過了名單,笑道:“多謝院長了,我還擔心我回學校回的晚,好苗子都被人搶走了呢。”
老院長“哈哈”大笑,道:“你這話也不假,這批學生呢,一入學大家都盯著呢,不過這也要看學生自己的意願,還是要雙方多接觸接觸,也不是一時半會的事。”
舒越蘭一邊和老院子閒聊著,一邊目光就放到了那學生名單上。
上麵有學生的名字,性彆,年齡,籍貫,入學成績,以及簡單的背景介紹。
不過這麼簡單的一掃也看不出花來,隻是大概看出成績優異而已。
舒越蘭主要是看建築係。
但她掃完建築係名單之後又順勢看了一下下一個學係,文物與藝術係。
然後一個名字就撞到了她眼中。
蘇若。
她一下子就呆住了,然後不由得就脫口而出的念了出來,“蘇若......”
老院長見她眼睛盯著名單,突然念這個名字卻好像沒什麼意外。
他笑道:“你這麼一眼就注意這個女學生了?”
“也難怪,這可是以第一名的成績考入我們建築與藝術學院的學生。我還特意看了她的摸底作品,是一幅古建築群風景圖,功底十分豐厚,而且不像藝術係的學生,偏向藝術化,而是建築細節都十分注意。”
“可惜這樣的學生報的竟然是文物與藝術係,而不是建築係。”
老院長自己就是建築係教授,所以這心就有些偏。
舒越蘭聽著老院長一句一句的話,腦子卻一陣轟隆隆的,像是聽進去了他的話,又像是沒有聽到。
因為此刻她腦中閃過很多很多的東西和畫麵。
太多的信息,根本就停不下來。
最後她看著“蘇若”這個名字後麵的信息......年齡二十三,籍貫南城,背景紅旗農場下放知青......她的眼睛和鼻子就是一酸,差點落下淚來。
老院長終於發現了舒越蘭的不對勁。
他道:“咦,舒老師,可是有什麼問題?”
舒越蘭深吸了口氣,搖了搖頭,道:“沒有,隻是這個蘇若,可能是我認識的一個孩子。”
那個孩子,她從小看到大,教她讀書,教她一筆一筆的畫畫,給她講過童話,還教過她認識一張張的建築圖片,然後看著她一天天長大,越來越漂亮,也越來越優秀。
舒越蘭隻有一個兒子。
但相較不怎麼貼心的兒子,她更喜歡女兒。
她跟蘇若的母親夏瀾是閨蜜,憐惜蘇若自幼喪母,誰都知道一個沒有親生母親的孩子可能會被後母養成什麼樣,更何況她還那麼漂亮......她不忍心,看著自己好朋友的孩子遭受那樣的命運,也不舍得看她的天賦和靈氣在後母手中慢慢磨滅,所以一直以來都是真的把蘇若從小都當自己親生女兒般來疼愛和教導的。
隻是誰也沒想到後麵會發生那麼多事。
蘇若下鄉時他們家的情況也不怎麼好。
當時老爺子被人打傷,正病重著,又離得遠,所以沒有顧得上,其實也沒有能力去看她。
接著就是老爺子病逝。
蘇若下鄉沒幾個月,蘇建州就親自過來跟他們道歉,說她在鄉下不好過,為了不連累他們已經主動跟他們斷絕關係。
後來沒有辦法,隻能嫁給了一個當地人。
為了這事兒子差點沒瘋掉。
舒越蘭心疼兒子。
當初也難免會怪蘇若太過狠心,但理智上卻也知道她一個小姑娘不容易,成分不好,長得又那麼漂亮,嫁人的事到底是被逼還是自願都未可知。
她看著她長大,如何不知道小姑娘的品性?
所以最後到底還是心疼和心痛占了上風。
可兒子還是不願相信這事。
後來托人找關係查到了她下放的地方,親自找了去,才知道她是真的嫁人了,嫁給了一個當兵的,已經不在那個農場了。
兒子還是不肯接受現實。
她也隻能忍著心痛勸他,他們家現在的情況不好,連自保都不能,蘇若如果不嫁給彆人,他們對她一點幫助都沒有,隻能眼睜睜看著她在農場吃苦,她一個那麼漂亮的小姑娘,在那種地方,不說吃苦,就是被人欺負了都不知道,你要她怎麼辦?
至少現在知道她嫁給了一個當兵的。
那人不嫌棄她的出身成分,還能調走她,就可見還是有點能力的。
這對她來說,遠比留著跟他的婚約更好。
愛一個人,卻沒有能力愛,隻能讓她吃苦或者遭更大的罪,那還不如放手。
更何況當時的情況,她都嫁人了,你不放手又如何?
*****
“蘇若,外麵有人找你。”
到學校的第三天下午,蘇若正在書桌前收拾新領的課本,就聽到從外麵推門進來的同宿舍的大姐王冬梅道。
有人找她?
“是誰啊?”
蘇若隨口就問道。
她有些疑惑,她才來學校第二天,這裡她可還不認識任何人。
王冬梅有些抱歉道:“沒有說,是一個很有氣質的阿姨。我忘了問了,我還以為你會知道呢。”
其實不是忘了問了,而是習慣使然,她不太喜歡乾涉彆人的**,所以剛剛根本就沒有特意去問。
蘇若應了聲,笑道:“好的,那我下去看看,謝謝你冬梅姐。”
她披了件外套就“咚咚咚”地跑下了樓,本來是帶著些疑惑和好奇的,可等她下了樓在外麵看到等著她的那個背影,卻是一下子就愣住了。
熟悉又有點陌生。
熟悉是因為那個背影真的是熟悉的,陌生是因為這個背影又比記憶中的那個要蒼老消瘦了許多。
“舒姨。”
她怔了幾秒之後,最終往前走近了幾步,猶疑地喚道。
舒越蘭轉過身來。
記憶中的人兒,就那樣俏生生地立在那裡,帶著些清淺的笑容,小小的梨渦還在,眼睛明亮又清澈,溫柔帶著些孺慕,還是跟以前一樣。
舒越蘭的眼淚差點就奪眶而出。
她看著眼前的小姑娘,恍如時光一下子倒流到了多年前。
“舒姨。”
舒越蘭怔怔地看著蘇若,蘇若怔了片刻卻是醒了過來。
她走上了前去,低聲道,“是你嗎,舒姨?”
說完眼圈就紅了。
她沒變,但舒越蘭卻變了很多。
蘇若記憶中的舒姨知性優雅,美麗溫柔,是會讓人忽略年齡這個問題的。
可現在站在她麵前的舒姨,已經儼然是個五十多歲的老婦人了,雖然仍能看得見知性和骨子裡的優雅,但卻也看到了歲月的殘酷,臉上的皺眉,頭上的白發,消瘦的身形無不說明這五年她過得並不好。
舒越蘭也晃過了神。
她看到了蘇若眼中的淚光,眼睛也一下酸脹起來,她終於伸手摸了摸蘇若的頭發,道:“是我,若若,沒有想到,我們還能在這裡見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