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詩有些意外,不過想了想,能拿著支票簿去砸人家場子的自己,要是能給人留下什麼好印象,那才有些奇怪吧。
“不過現在,你看上去接地氣了很多,想必這七年來,發生了很多事。”
洛詩有些恍惚,但很快便釋然笑道:
“你也是,誰能想到當初總是打扮得土土的你,好好收拾一番後也是個斯文儒雅的青年才俊,有談戀愛嗎?該不會已經結婚了吧。”
沈嘉木卻並未回答這兩個問題,隻是定定看著洛詩。
“你不問問予深這幾年是怎麼過的嗎?”
氣氛陡然凝固。
洛詩忽然覺得這辦公室裡的空氣很悶。
“他現在過得很好,這就夠了。”她的聲音有些乾澀。
“過得很好?”
沈嘉木苦笑著搖搖頭。
“洛詩,那要看你用什麼標準來衡量,在我看來,他過得很不好,一點也不好。”
曾經的沈嘉木也認為,沒有什麼東西比事業有成更重要。
他在偏遠小城的貧民窟裡長大,大學時認識了專業課第一名的傅予深,被他的天才所折服後放棄了原本唾手可得的高額年薪,孤注一擲地跟著傅予深,認定跟著他會有更大的成就。
所以,在那年傅予深為了能一直陪在狀態不穩定的洛詩身邊,竟然試圖要賣掉項目的時候,他才會那樣怒不可遏地找上洛詩。
“你會毀了他的!”
“像你這樣養尊處優的大小姐,怎麼可能明白他為你放棄的是什麼!”
“如果未來你們不能走到一起,你依然是你錦衣玉食的大小姐,而他呢,他什麼都沒有了!”
“洛小姐,算我替傅予深的父母求你,放過他吧,你還會有更好的、與你更門當戶對的另一半,沒有他,你們都隻會生活得更好。”
沈嘉木回想起曾經那些過往,隻覺得幼稚。
他怎麼會覺得,沒有了洛詩,傅予深就會過得更好呢。
“……你知道嗎,其實剛剛跟你分手的時候,予深看上去還是很正常的,隻是比平時更沉默一些,沒有一個人看出他的異常。”
想起了一些可怕的回憶,沈嘉木的眉心漸漸攏起。
“直到那天,他突然在工作室裡暈厥,如果不是我們有一個同事會做心肺複蘇,再加上救護車十五分鐘內抵達做了除顫,予深真的會死在那個晚上。”
洛詩握住玻璃杯的手指用力得發白。
“你可能會覺得,這一切跟你有什麼關係,就算沒有你,他工作起來也一直這麼拚命,可——不是的,他是為了你。”
沈嘉木捏了捏眉心,長長地歎了口氣。
“當年我們那個項目,國內外有好幾家願意投資,給出的條件都一樣豐厚,甚至國內的環境對我們來說更加便利,但偏偏,予深選擇了那家條件最嚴苛的投資方,隻為了可以去紐約發展——”
因為那時的洛詩,就在紐約念藝術學院。
“聽到這裡,你還覺得這一切和你無關嗎?”
彆說了。
洛詩低下頭,後脊凸起的骨骼像即將衝破皮膚的荊刺。
“所以,這麼多年我一直都想問你一個問題——當初我找你,想勸你和傅予深分手的時候,你明明拒絕得那麼乾脆,那麼堅定,最後又為什麼那麼輕易地就放棄了他?”
仿佛被浸在透骨的冰層中,洛詩的軀體冷得發僵。
半響,她抬起頭,眼中已有霧氣彌漫,扯動唇角笑了笑。
“你說了這麼多,原因還不夠明白嗎?”
沈嘉木疑惑地蹙起眉頭。
“因為我會害了他,一次,又一次,直到他真的死掉。”
沒有等到傅予深開會結束。
洛詩獨自離開了傅予深的辦公大樓。
離開的一路上,有不少深藍科技的員工向她頻頻投來好奇打量的視線,洛詩卻似乎完全沒有注意到周遭的異樣,隻是逃離似地快步走出這個有傅予深在的地方。
直到走出大樓,坐上了門口攔下的出租車,洛詩才埋首在臂彎。
恐懼與後怕感延遲許久蜂擁而來,一回想起沈嘉木對她說的那些話,想到傅予深可能再一次差點被她害死的可能,她幾乎渾身都在發顫。
而同時,她的腦海中又回響起沈嘉木最後對她說的那句:
“我為我當年對你說的話而道歉,洛詩,回到他身邊吧。”
他說這話時看向洛詩的眼神那樣鄭重,仿佛傅予深是已經病入膏肓的瀕死之人,而洛詩就是唯一能救他的解藥。
可是。
正是因為這樣,她才不能重蹈那一年的覆轍。
與其回到他身邊,她更想他——
長命百歲,歲歲無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