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聽說洛小姐和家裡鬨翻了,沒想到竟落魄到這種地步,我還以為嫁給傅予深之後會讓你的生活好起來,看來洛小姐這夫妻關係……也不過如此。”
洛詩仍是那副客套有禮的撲克臉,看得鐘心宜更火冒三丈,不自覺拔高了聲音。
“哦,我忘了,你老公現在估計自己都自身難保了,被收購?還是直接破產啊?洛詩,你這才剛結婚,是不是有點太不旺夫了?”
公司內部事務對外披露有個時間差,而鐘心宜的舅舅忙著自救,哪有空跟她這個不事生產的外甥女講這些事。
鐘心宜不知道,洛詩也不太清楚內幕。
她隻知道傅予深這次出差時間的確不算短,而且,據他所說,這其中的確也牽涉到了鐘家的人。
事情一旦與傅予深有關,她不得不慎之又慎。
他說捅破了天也給她撐腰,可萬一……是砸鍋賣鐵的撐腰呢?
以傅予深那種瘋勁,不是沒有可能。
洛詩掃了一眼鐘心宜鬥誌昂揚的嘴臉,沒接她的茬:
“破產了我也養得起他,就不勞鐘小姐操心了。”
鐘心宜自以為大獲全勝,心中鬱氣一掃而空,環顧周遭看熱鬨的人群,正要乘勝追擊讓他們看看誰才是名媛圈唯一的Queen,下一秒身後就傳來一個聲音——
“洛小姐!”
是這家私人會所的老板。
他熱情上前與洛詩握手:
“真是好久不見了洛小姐,上一次見你還是在紐約,最近怎麼樣?好久都沒在畫廊看見你的新作,我有好些朋友來我這裡瞧見了洛小姐的畫,都托我找渠道買兩幅呢。”
洛詩的畫?
鐘心宜愕然打量這金碧輝煌的大廳內掛著的眾多畫作,仔細一瞧,就在她身後的某一幅下麵,赫然就有一張寫著洛詩名字的小字銘牌。
……這會所什麼審美!
不對,她居然選了掛滿洛詩畫作的會所來辦生日宴!?
想到自己剛來的時候,還覺得她這畫挺好看,在畫前凹造型拍照,甚至已經發在了社交軟件上……
似有感應,與會所老板寒暄的洛詩回眸掃了臉色鐵青的鐘心宜一眼,笑了笑:
“很榮幸,您和您的朋友們能喜歡我的畫。”
不過幾個小時的時間,伴隨著鐘心宜刪掉所有社交軟件上那張生日照的事情,就在在場賓客中傳開。
洛詩佯裝不知,依舊如常地在場內交際,許多人都拿她身上的禮服打開話題,洛詩逐一回答,也算是給陸雨竹的品牌再宣傳了一次。
宴會過半,但還沒到最後吹蠟燭的流程。
在洗手間水池旁的洛詩垂眸看水流過手指,想著自己差不多該走了。
既然鐘家和傅予深的公司有利益對衝,她再留下來刺激鐘心宜不是一件好事。
身後驀然響起一個聲音。
“你今天不應該這樣對心宜,你會害了他。”
洛詩回頭,發現出聲的是一個個子高挑的陌生女孩。
模樣不算出挑,戴著一副框架眼鏡,但氣質知性,並未穿花裡胡哨的禮服裙,像是個頭腦不俗的高知女性。
“你說的他,他是誰?”
女人答:“傅予深。”
洛詩疑惑問:“你認識他?”
“你不記得我了嗎?”女人摘下眼鏡,露出一張隱約有些熟悉的臉,“當初因為我,你們之間吵了一架,我還以為要害你們分手了。”
洛詩終於有了點印象。
眼前的女人也是京海大學的學生,叫尹南霜,當初曾經在傅予深的工作室工作。
記憶中的她和現在完全不同,不太會打扮,眼神不敢與人對視,但和傅予深是同班同學,據說在計算機係績點第二,頭腦非常聰明。
至於她口中的吵架,那還是洛詩大三時的事。
那一年,傅予深的項目到了最緊要的關頭,他一邊忙著帶領整個團隊工作,一邊又要照顧情緒不穩定的洛詩,睡眠時間被壓榨到了極限。
那一天,大約是實在累到了極點,在工作室的沙發上睡得極沉,沉到連尹南霜給他蓋上了毯子也不知道,更沒有聽到尹南霜接起了洛詩給他打來的電話。
女人的直覺讓洛詩能感覺到,這個人喜歡傅予深。
發生了這樣的事,就算是正常狀態的洛詩也要與他大吵一架,更何況那時身心都搖搖欲墜的洛詩。
因此洛詩提出,讓尹南霜從傅予深的工作室離職,洛衛東會聯係更好的大廠給她一個實習崗位,她的發展不會比留在這裡差。
但傅予深和尹南霜卻都拒絕了。
傅予深對待工作從來理智,項目進行到關鍵階段,缺了任何人都是麻煩,尹南霜在工作上沒有差錯,傅予深找不到任何開除她的理由。
至於尹南霜,得知洛詩想要調走她這件事之後,沉默寡言的她沒有多說什麼,但工作上與傅予深的來往愈發頻繁,好似一種無言的炫耀。
現在的洛詩回頭看,尹南霜或許都未必真喜歡傅予深,她那麼做,隻是在向洛詩表達不滿。
但那個階段的洛詩安全感極度缺乏,因為這件事情緒愈發糟糕。
傅予深隻能在私底下彌補她,飲食上無微不至,生活上也絕不讓洛詩操勞,他會一遍遍地抱緊她,吻她,希望借此讓洛詩確信他是完完全全屬於她的,她所擔心的那些事絕不會發生。
然而洛詩仍然會在天未亮的淩晨醒來。
如果傅予深不在她身邊,她便會崩潰著打他的電話,哭著問他,他是不是不要她了,他是不是也和媽媽一樣要離開她。
回想起來,洛詩自己都覺得那時候的她真是可怕。
偏偏傅予深從不因此而厭煩,就算有再重要的事,拖著再疲憊的身體,也會在她呼喚他的第一時間趕來見她。
洛詩眼睫微垂,斂去眼底的波瀾。
“我記得你,所以,你剛才的話,是什麼意思?”
尹南霜平靜道:“我五年前從深藍科技離職,離職後跳槽到了鐘家工作,鐘心宜的舅舅是深藍科技的董事,他和美國的一家公司聯手,想要吞掉深藍科技,現在這個關頭,你不該得罪鐘家人。”
洛詩心底沉了沉。
傅予深果然瞞著她,沒有告訴她實話。
“我知道了,我會提前離席。”
尹南霜聞言頷首,讓出一條道來。
她凝視著洛詩的麵容,眼底有些複雜的情緒翻湧,幾度沉默後啟唇笑了笑:
“真羨慕你啊,就算做了那麼多過分的事……那麼多年,他還是對你念念不忘。”
洛詩對上她的眼眸,心中卻有幾分唏噓。
羨慕她嗎?
其實她也是羨慕尹南霜的。
五年前離職……那麼傅予深最困難的時候,應該是她陪在了傅予深的身邊。
看著他如何從穀底一步步走上遙不可攀的高峰,看著他如何從青澀的少年蛻變成運籌帷幄的新貴,一個人生命中最重要的轉折,她都有幸見證。
多好啊。
這樣的機會,她再不會有了。
洛詩沒再多問,走出洗手間後便要直接離席回家。
卻不料,剛轉過轉角,就見會所的宴客廳一片靜寂,所有人的視線在她出來的一瞬間落在了她身上。
洛詩有些不解地蹙眉。
有與她從前交好的朋友蒼白著臉招呼她:
“阿詩,出事了你看……”
順著她手指的方向,洛詩看向牆上那副油畫。
油畫畫的是一副風景畫,是她去冰島旅遊時所畫,印象派風格,荒涼恢弘,取景獨特,畫技上也無可挑剔,是她極滿意的一副作品。
而現在,油畫的下方被暗紅色的酒漬暈染,狼狽如此刻眾人眼中的油畫主人。
“不好意思啊洛詩,”
始作俑者鐘心宜晃悠著手裡空空的酒杯,笑眼彎彎。
“一不小心沒拿穩,可惜了你的畫,不過好在畫是有價錢的,我打聽了,也就一百來萬,待會兒我開張支票給你,原價加上賠償,就彆生我的氣咯。”
那張俏生生的臉上毫無歉意,滿滿都是花一百多萬看洛詩笑話的愉悅。
然而,她卻沒有等來洛詩的暴怒與反擊。
所有人都在等著洛詩的行動,而她的視線卻越過人群,落在他們之後。
就在眾人看熱鬨的同時,一道身影已悄無聲息的從樓梯走了上來。
風塵仆仆而歸的男人一身剪裁合體的西裝,冷峻眉眼似十二月寒冬般冷冽,幽暗視線落在牆上那幅被汙了的油畫上,不知在想些什麼。
是本該在紐約出差的傅予深。
洛詩愕然幾秒,腳步不自覺地朝他動了動。
男人卻用眼神製止了她。
薄唇微動,用口型對洛詩說了三個字。
——打回去。
洛詩幾乎懷疑是自己看錯了。
但傅予深就站在那裡,站在人群喧鬨之外,站在他們物是人非的七年之間,用和那一年夏夜一樣的目光遙遙注視著她。
傅予深拿出手機,一邊看著洛詩,一邊對著電話那頭的洛詩道:
“之前是騙你的,公司的事我已經處理好了,忙了這麼多天,回來不是為了看你忍氣吞聲的,打回去,我隻說這一次。”
心臟像是被細密的蛛絲纏緊,傳來細密的疼痛。
疼痛之下,是不可遏製的轟然響動,仿佛要衝破胸口,向她宣告她時至今日也不能停歇的心動。
洛詩掛斷了電話。
眾人都不明白她怎麼這個關頭還能接個電話,鐘心宜更是嗤笑一聲:
“怎麼,跟你老公告狀去了,我告訴你,我才不怕,他……”
啪!
響亮的耳光聲響徹整個大廳。
倚著欄杆的傅予深唇角微翹。
揮出巴掌的主人居高臨下地看著被打蒙了的鐘心宜,隨手抽了一張旁邊的紙擦拭手指,慢條斯理地開口:
“賠償我已經收到,至於畫的原價,記得寫支票寄給我。”
“我先生來接我回家了,祝各位,玩得儘興,我先走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