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煥被這一下砸得極重, 幾乎是瞬間就昏迷了。
蘇甜一團亂麻,看著裴煥滿頭是血的樣子……難受得連哭都哭不出來, 隻覺得喘不過氣。
陸驍的臉色也很難看,但事情嚴重, 他不得不逼迫自己鎮定。
在蘇甜小心托著裴煥的後腦, 陸驍將他背了起來。
心急如焚, 卻又要保持儘量不晃動。
他們都無從判斷裴煥到底傷得多重,不能輕易晃頭的常識是都有的。
陸驍像是被激出爆發力, 背著一個比他更高更重的男人,竟然還能走得步伐沉穩, 又快又穩。
蘇甜滿心焦灼,也不知道到底走了多久, 好似很快就趕到了醫院。
醫護人員將裴煥放在醫用床上, 趕忙推著他進入搶救室。
搶救室的門一關,蘇甜早已在眼眶裡打轉半晌的熱淚實在忍不住湧了出來……
她低頭看了看自己滿手的血, 這是她剛才托著裴煥腦袋時粘上的。
這麼多血……裴舅舅得有多疼啊。
她實在擔心,可是總不能闖進無菌手術室裡,便無助地抬頭看了看陸驍。
陸驍的嘴唇也是慘白的, 但還是儘量壓製著情緒,低聲安撫她:“沒事,送來得及時,肯定沒事的。”
蘇甜重重點頭:“對,沒事……肯定不會有事的,裴舅舅這麼年輕, 受點皮外傷能有什麼事。”
她何嘗不知道這份自我安慰有多麼蒼白。
高空墜物,可想而知砸得有多重。
如果是砸在身上,斷根骨頭,還能接上,養一養興許就好。
可是裴煥偏偏傷的是腦袋……她固然沒學過醫,卻也知道腦袋裡多少重要的東西,隨便一根神經不對勁,都可能導致終身癱瘓。
蘇甜越想越害怕,越想越難受。
她甚至都生出恨意了,為什麼會發生這種事,在北城這樣的一線城市,又是高級商廈,到底什麼人會隨便扔東西下來,太沒公德心了,簡直是不把人命當回事。
陸驍看她臉上的表情,就知道她千頭萬緒想了很多。
他聲音低啞:“先彆想了,往好處想,彆自己嚇自己。”
蘇甜實在太崩潰了,一臉想哭的表情。
陸驍見她繃得難受,他看在眼裡也難受得緊,他歎了口氣:“想哭就哭一哭吧,這裡除了我也沒人看見。”
蘇甜吸了吸鼻子,還是想克製,但最終也沒能忍住,把頭抵在他胳膊上悶悶地哭了一會兒。
不過兩分鐘,醫院的正副院長都匆忙趕來了。
聽說送來一個出了意外的頂流影帝,這等大事,是陸氏私家醫院開門以來都沒經曆過的,自然重視。
院長他們趕來的路上,還聽說是陸家小少爺親自把人送來的,這一聽更不得了了。
院長見了自家少爺,自然要寒暄一番。
陸驍卻打斷他們,語氣嚴肅:“裡麵的是我朋友的……家人,一定要竭儘全力。”
外科一把刀也急匆匆下電梯跑過來了。
院長指著那外科主任道:“少爺放心,林醫生是我們醫院腦外科的強人。”
醫生也點頭:“醫者父母心,我一定會儘力的。”
陸驍略微頷首,“嗯,辛苦了。”
蘇甜用手背胡亂抹掉眼淚,緊張地盯著醫生:“林醫生……我舅舅才23歲,他那麼年輕,一定不能有事,拜托您了,您一定要救我舅舅。”
林醫生忙道:“會儘全力的。”
醫生進了手術室,門外的醫院領導他們還在跟陸驍說話。
副院長道:“等林醫生看一下情況,如果要開顱的話,我們可以立刻求助其他幾間醫院的頂級開顱手,一起做一下會診。”
蘇甜焦急不已:“來得及嗎?他出了這麼多血?手術能等嗎?”
院長解釋道:“要等的,頭部手術都是大手術,不能隨便做,一般來說這種情況先輸血穩定傷患情況,然後做CT,檢查是否顱內出血,出血量多少,如果沒有顱內出血,看看是否腦震蕩,要看檢查結果才能決定具體的治療方案。”
院長話音剛落,林醫生就推門出來摘掉口罩。
“不行,得立刻輸血,患者是稀缺血型,緊急從血庫調血。”
蘇甜臉色煞白,說話都語無倫次了:“稀缺……怎麼會是稀缺血型?這……怎麼辦。”
林醫生還算冷靜:“已經在查了,如果我們醫院的血庫沒有,立刻從其他醫院調。”
負責查血庫的小醫生很快跑過來,語氣焦急:“怎麼辦啊林主任,我們醫院沒有這個稀缺血型的儲備了,本來還是有的,上午有個發生重大車禍的病人送到我們院裡來,正好也是這個血型,把儲備全用光了!”
“……”陸驍畢竟也隻是個20歲的大男孩,哪裡經曆過這種大事,一時也說不出話來。
蘇甜雙手都在哆嗦,這是她第一次覺得生命竟然如此脆弱,如此渺小,那麼高大且身體強健的裴煥,因為一個意外……就隻能躺在搶救室裡,無助地等待彆人救他。
院長聽得心裡也發慌。
少爺還是次要的,那裴煥可是奧斯卡影帝,沒記錯的話好像還是有史以來最年輕的一個,這麼厲害的人物,要是真的涼在他們醫院裡……就算不是醫院的責任,恐怕也躲不過會找上門來的諸多問題。
院長忙問:“什麼血型啊,趕緊打給其他醫院去問!”
小醫生說了下血型,的確是個相對來說比較稀缺的血型,但一般現代醫院都會提前儲備,今天實在是不巧。
陸驍臉色灰白,半晌都沒有出聲。
所有人都陷入死寂,過了大概半分鐘,林醫生收到消息,眼裡燃起希望:“少爺!按照醫院記錄,您正好是這個血型,和患者血型相同,可以給他輸血!”
院長也回憶了一下,好像確實是。
陸家雖說是對外營業的醫院,但私家醫院首先都要保證家族內重要成員的健康,像是血型這種,都是提前登記過的,為的就是以備不時之需。
一時間,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陸驍身上。
陸驍卻抿著唇,前所未有的沉默。
蘇甜心裡太亂了,無暇去關注陸驍的神色,她用沾著乾涸血跡的手晃了晃少年的小臂,“陸驍,你也是這個血型的嗎?”
陸驍一直沒說話,仿佛靈魂出竅了似的,很久都沒有反應。
林醫生雖然不明所以,但是已經感覺到陸驍的態度不太對勁。
他低聲吩咐其他下屬趕緊去聯係其他醫院,緊急從血庫調血。
蘇甜視線上移,眼巴巴地看著陸驍,可幾秒後……她隱隱生出一股不安,又想不清是怎麼回事。
她再次晃了晃陸驍的胳膊,“陸驍,你聽見了嗎?”
院長都不敢出聲,所有人都默默杵著。
蘇甜著急了,輸血這種事如何能拖。
拖下去,裴煥豈不是會有生命危險!
她聲線抬高,激動起來聲音很尖:“陸驍,你乾嘛不吭聲啊,你到底是不是這個血型的?”
陸驍終於低頭看了她一眼,但瞳孔中,卻籠罩著一層薄霧,這霧是冷的,冷得蘇甜背脊生寒,打了個寒顫。
眼見著氣氛不對勁,副院長輕咳一聲:“林醫生是不是搞錯了,我怎麼不記得少爺是稀缺血型。”
蘇甜大腦是懵的,她自動屏蔽了其他人的一切聲音。
就盯著陸驍,她心裡突然冒出一種很強烈的猜測。
雖然很不情願相信,但殘酷的事實擺在她麵前,好像逼著她不得不信。
“你……不想替我舅舅輸血對嗎?”
陸驍沉默不語。
蘇甜忍不住輕吼:“你是啞巴了嗎,為什麼連話都不會說了,你告訴我你到底是什麼血型,這很難開口嗎?”
蘇甜是百思不得其解。
輸血救人這種事,應當是大多數有同情心同理心的人都會不會拒絕的。
輸血對自身身體沒有任何危害,而且還可以挽救他人生命。
但凡有需要,何樂而不為。
陸驍像是被她逼得太緊了,臉色很掛不住,唇角抽了抽,終是用冷淡的語氣開了口:“我是這個血型沒錯,但是我不能給裴煥輸血。”
蘇甜眉頭緊鎖,難以置信地瞪著他。
陸驍的大少爺脾氣她是見識過的,他在她麵前說不過不少氣人的話。
但蘇甜並沒有哪一次是如同現在這般生氣的。
她氣得恨不能給他一刀。
“為什麼?”情緒逼到了極致,她反而也不知道該說什麼了,隻是簡短地質問。
陸驍沒有理會她,而是直接轉向院長:“抓緊時間聯係其他醫院,一定要快。”
蘇甜腳步虛浮地後退了幾步,退到牆邊上。
醫院的牆貼著潔白的大理石,冰涼冰涼的,她穿著單薄的T,背部貼在牆麵上,頓時傳來刺骨的寒意,這股寒意讓她冷靜。
她看著陸驍漠然而理智的樣子,心寒到了極點。
甚至也不想追問緣由了。
蘇甜認為根本沒有任何緣由可以為他開脫。
拒絕為大出血的傷患輸血……這是怎樣的鐵石心腸。
陸驍站在原地,還和醫院的人在交流什麼。
裴煥還算是命大,附近的某醫院用最快速度送來了足夠給裴煥輸血的血包。
輸血後情況就穩定了很多。
他們把裴煥推入CT室,做了詳細檢查,最後確診他並沒有顱內出血,隻是外傷。
蘇甜一心撲在裴煥的情況上,暫時忽視了陸驍。
她不太放心地詢問:“確定真的沒有問題嗎?他出了那麼多血……倒在地下的時候就淌了不少。”
醫生給她解釋:“目前檢查確實是沒有顱內出血的情況,可以說是排除了最危急的狀況,開顱是不用了,但是頭皮表層傷得也略重,現在也要做個外科縫合手術,把傷口縫合,需要全麻。”
直到手術室的門關進,門口亮起手術進行中的燈,蘇甜才得以靠在牆上喘口氣。
陸驍走過來,攙住她的胳膊,低聲道:“去坐一會兒吧,麻醉加手術至少也要一個鐘頭。”
商聿趕來的時候經曆了漫長的堵車,本來就是周末的高峰期,某個路段又發生了連環追尾,堵得讓人心力交瘁。
終於趕到時,手術已經進行二十分鐘了。
商聿路上已經跟陸驍溝通過,知道目前裴煥的情況已經穩定住了,至少性命無虞,其他檢查要等縫合手術結束後。
自己的親弟弟,他這一路也經過各種恐慌,但真正來到醫院,想著當著甜甜的麵,他這個當舅舅的,總要像點樣子。
商聿徑直走來,入目的正好是蘇甜坐在手術室外的椅子上,而陸驍半蹲在她跟前,低聲下氣地說著什麼。
商聿以為他是在安慰甜甜,沒有多想就走了過去。
下一瞬卻看見蘇甜大力推了他一把。
陸驍是半蹲著,被她猛推肩膀,一屁股就跌坐在地——
一個一米八多的大男孩雙腿前蹬,摔了個實實在在的屁墩兒,樣子何其狼狽,陸驍這張帥臉根本笑不出來,他眉頭深陷,張了張口,看樣子是想說些負氣的話,但是話到了嘴邊也沒有說出口。
商聿神色複雜,聲線很低:“怎麼了?”
他問的自然是蘇甜。
小姑娘抬頭看他,眼窩頓時注滿了滾燙的液體,無助地撲進他懷裡,“商舅舅……裴舅舅他……”
她哽咽得厲害,根本說不下去。
商聿一下又一下溫和而克製地撫著她的後腦:“彆怕,舅舅在,你三舅舅也不會有事的,放心,隻是皮外傷,做完手術就好了。”
蘇甜知道商聿此刻心裡一定也很難熬。
雖然他和裴煥經常攀比互懟,但畢竟是一家人,蘇甜經常偷偷觀察商聿的細微表情,有時候他們兩人在飯桌上懟來懟去,最後裴煥氣結無語,商舅舅臉上就掛著隱隱笑意。
蘇甜有感知到,在和弟弟相認之後……商舅舅笑容都多了。
他對裴舅舅的感情,一定不會比她淺。
蘇甜稍微發泄了半分鐘,就整理好情緒,胡亂用手背擦乾眼淚。
商聿這才看見她手心裡還沾著血跡,想必是裴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