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三姐一直在注意著林家小姐的動作, 見她不止樣貌出眾,風姿綽約, 一舉一動也都如行雲流水, 無一處不美,心中便有些自卑, 麵上卻強作鎮定。
林黛玉隻是出於禮貌並不無視她,但也並沒有攀談親近的意思, 所以觀察的不太仔細, 她身側的冬嬤嬤卻是看的清清楚楚,心中對這位尤三姑娘大致有了個印象。
家世普通, 美色過人, 性子似剛實則是虛張聲勢, 這樣的人在寧國府這樣的地方,不知會淪落到何種境地……
而獨自一人前來的尤三姐,進來時便被林家小姐和她身邊的下人懾了一下, 此時見她並無開口的意思,袖中的手不自覺的攥了兩下衣袖,臉上的笑容始終不曾落下,“素日便聽得林姑娘之名,一直無緣得見, 今日一見,實在是驚為天人!”
人家笑臉相迎,林黛玉便也帶上笑容,隻是對她的稱讚之言並未應承, 而是道:“閨中女子,無需那些虛名,且也都是言過其實罷了,不足稱道。”
“林姑娘謙虛了。”
話音落下,兩人之間又是一陣沉默,尤三姐想起剛剛林家小姐說過等他兄長過來便要回去的話,知道若是不出聲,再想碰見林家能說得上話的人的機會就不多了,於是便又狀似不經意道:“說來還未恭喜林姑娘,聽說林家前些日子有喜事?”
林黛玉聽後睫毛微動,這門婚事林家並未大張旗鼓,也根本不是在林家辦得,怎生竟突然被提起來了?還是一個未嫁的姑娘家……
心中有些不解,麵上卻平常道:“是家中一位遠房親戚成親,家中為她高興,但算不得是林家的喜事。”
“竟是這樣嗎?”尤三姐一臉的驚訝,“我還當林夫人如此上心,還為其尋了這樣一門好親,必定是極為親近的呢!”
林黛玉眉頭輕蹙,疑惑的看著她,“尤姑娘為何如此認為?”
尤三姐當然不能說自己特意打聽過,且就是因為覺得那人娶得新婚妻子並不比自己強,所以心中才越發不甘,甚至輾轉反側時,難免認為是因為林夫人在中間橫插一杠,才致使她苦苦等待的夢全都破碎……
而林黛玉見她低眉似有些出神,便又繼續道:“且也並非是我母親做媒的這門婚事,反倒是柳公子自己有意,然後便經由薛家表哥來我母親麵前提親的。”
“林姑娘說是他自己提親?!”尤三姐滿眼的不相信,甚至覺得心口都有些發疼……
林黛玉見她神情有異,再一思及她話中的涵義,眉頭不自覺的皺得更緊,聽她所言,難道竟是與柳公子有什麼乾係?
而冬嬤嬤也想到了此處,林家的兩位主子,一向對家中女兒教導雖然活泛卻甚是嚴格,所以下人們秉承著主子們的理念,對待小姐的事情一向也極為謹慎,因此突然見到有人當著自家小姐的麵這樣的表現,下意識的便想要上前一步攔下。
可林黛玉也不想有人給家裡招致什麼麻煩,所以感覺到嬤嬤的動作之後,立即便衝著她輕輕搖頭,想要多知道一些內情。
重新轉向尤姑娘,林黛玉也不管她現下什麼心情,又一次極為肯定的說:“是,是柳家先來提親的。”
尤三姐手握成拳,力氣過大以至於指甲摳在手心讓她感到一絲痛,也讓她回過些神來,隻是卻仍然有些恍惚的問:“為什麼……”
“尤姑娘既是聽說了這門親事,自然應該也聽說過女方的一些事,柳夫人雖說家世不顯,但是極為善良明理,柳公子深感其高義,真心求娶。”林黛玉觀察著她的神色,見自己每說一句話,她麵上便痛苦一分,心中有一絲不忍,但隨後還是問道:“尤姑娘與柳公子是舊識?”
“舊識?”尤三姐緩緩搖頭,苦笑道:“我若說是舊識,林姑娘這樣有教養的姑娘,必定是認為我不知廉恥吧?”
“並無此意。”
“嗬。”尤三姐嗤笑一聲,得知那人成親的時候她已經哭過一場,此時當著林家人的麵,自然不可能示弱,聲音有些尖利道:“確實不是舊識,隻是我一廂情願而已,這樣林姑娘會放心一些吧?林家也不用擔心我會是個麻煩……”
林黛玉淡然相對,“林家並不擔心,柳夫人是林家的遠房親戚,這門婚事也是正經明媒正娶的。”
“明媒正娶……”尤三姐笑中帶淚,一句一句低聲訴說:“單憑那樣一個理由,就能得那人明媒正娶,這世道對我何其不公?我幾年前便鐘情於他,知道他遠遊,我便在心裡等著,想著他一年不回來,我就等一年;十年不回來,我就等十年;就算他死了或者再也不回來,我就剃了頭去當姑子,吃齋念佛,了此殘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