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下人回來之後說的是,“少爺稍後便回來睡。”
如此,探春自然是得讓丫鬟幫侯同方備水梳洗,然後先躺下,隻是閉著眼睛並未睡著。
侯同方回來的時候她聽見了聲音,卻裝作聽不見一樣依然背對著,直到後來有人上了床,眼前昏暗下來,兩人即便心知肚明,卻也一句話未說。
第二日起來,探春始終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不過一起去正院請安的時候,倒是說了一句:“我今日準備去林家做客。”
侯同方一聽她的話,目視前方,良久才道:“我會幫你與母親說。”
探春微微勾起嘴角,頷首:“謝過夫君。”
侯二夫人並未阻攔探春,一個家世不好的庶子媳婦她更喜歡,但卻不想因為榮國府影響到修國公府,於是便言語明示她不要自作主張自毀前程。
探春始終好脾氣的應著,出了婆婆那兒,立即便讓下人套了馬車送她去林家。
她這邊要晨昏定省,所以反倒不如沒有婆婆的迎春來的方便,所以探春到林家的時候,等在門房的婆子一邊迎著人進去一邊道:“符家奶奶也在裡頭,我們夫人猜到您也回來,特地讓奴婢在這兒候著您。”
“勞煩了。”
薑聞剛剛已經跟迎春說了一遍林如海打探到的榮國府內的情況,此時探春過來,她又不厭其煩的說了一遍,然後便安撫二人:“如今事情具體如何還未定下,你們二人且先耐心些,不必匆忙做什麼。”
二人聽後,雙雙跟林夫人道謝,言語間皆是感激。
“也並未做什麼。”薑聞說的是實話,林如海並未去左右賈家某些人的判決,隻不過是讓那些差役對女眷們寬待些,總好過被人說冷血無情。
而兩人從林黛玉出嫁之後,難得過來林家,薑聞也沒讓她們那麼快就走,又說了好一會兒子話,這才送她們出門。
不過就算做不了彆的,仍然派了人在榮國府外邊守著。待到下人注意到史家有人進府,得知那邊允許彆人出入,立即便回去稟報。
探春和迎春互相一通信,立即便決定一同回娘家一趟親眼看看眾人。
探春自己有些私房,其中不少是老太太給的,此時也不吝嗇,準備了不少的藥材讓下人裝好,便準備出門去。
隻是剛把兒子安置妥當,一轉身便見到侯同方神色未明的站在門口。探春十分淡定的問:“夫君不忙嗎?我稍後便要出門,恐沒有多說……”
侯同方的聲音息怒不辨,“你要去賈家?”
“……”到底還是不準備隱瞞,解釋道:“我雖未與母親言明去處,也不過是準備去看一眼長輩是否安好,並不會做多餘的損害家中的事,你放心……”
“這不是重點……”侯同方難得有些繃不住情緒,咬緊牙關道:“我並非有讓你斷了聯係之意,但現在風頭正緊,祖父父親也多有避嫌,你大可以讓下人去看看,何必親自前往?”
“我到底是賈家女,若是什麼都不做,反倒容易讓人說嘴,還不如大大方方的。”
侯同方攥緊拳頭,骨節都泛白,笑意消失,目不轉睛的看著她:“我以為你該明白我和你的處境,現下不是逞一時之快的時候,咱們越兒有多得父親喜愛,若是讓他因此對你不滿……”
探春實在是不想聽他再說這些,抬腳準備繞開侯同方出門,“我和二姐姐約好了時間,再不出門便晚了。”
侯同方抓住她的手腕,“賈探春,你想讓自己的努力付之東流嗎?一時避嫌……”
探春想甩侯同方的手,但是無論如何努力那隻手仍然牢牢的覆在她的手腕上,惱怒之下瞪向他,大聲罵道:“避嫌個屁!那裡是我祖母!是我兄弟妹妹!你給我放手!”
她從未這樣失態過,侯同方怔愣,手不自覺的鬆了鬆,在她要抽走的時候又緊緊抓住。
探春簡直要被這個人煩死了,舉起另一隻手便在侯同方握著她的那隻手上拍打幾下,“都說了我與人約好,你聽不懂人言嗎?”
她那點力道侯同方根本感覺不到痛楚,卻還分神擔心她自己打疼了手,便又另一隻空閒的手抓住。
兩人雙手交叉握在一起,而探春還在掙紮,這樣的畫麵,侯同方看著看著竟是忍不住笑了起來,而後竟然還笑出了聲。
探春覺得自己簡直是受到了侮辱,她這般努力掙脫不了也就算了,這個男人竟然還笑話她!腦子一混,頭向前一傾張口便在侯同方胸前咬了一口!
“你屬狗的嗎!”侯同方“嘶——”了一聲,終於鬆開了探春的手,在她轉身要走的時候,捂著胸口出聲道:“賈探春,你就是欺我對你好。”
探春的腳步一頓,向前走了兩步,眼睛轉了轉,猛地轉過身衝到侯同方麵前,伸手拉下他的頭,踮起腳尖在他唇上狠狠的吧唧親了幾口,眼也不眨的看著麵前人:“你會幫我吧?”
“……”侯同方仍處於震驚中。
探春見狀,踮起腳又在他唇上吧唧一口,然後也不等回複,轉身邊走邊道:“都說了我趕時間,非要絆著我!”
等到人消失好一會兒,侯同方才終於回過神來,手指摸了一下嘴唇,哭笑不得:這人怎麼這麼多鬼心眼兒?
探春和迎春是約好了在一條路口碰麵,然後再一同前往榮國府,到了那之後,見到了眾人,發現除了受了驚,隻祖母和璉二嫂子身體不太好,但這種不好尚且還在她們能承受的範圍內,倒也並未太過憂心。
賈母沒想到兩人會頂著這個風頭上門,感動之餘心中也有些感慨,又見兩人不約而同的都帶了藥材過來,便推拒道:“府中還有呢,你們自己也沒多富裕,何必破費?”
迎春不太了解情況,但是探春卻是管過幾日榮國府的,自然是知道這府內表麵看著光纖,實際上有多捉襟見肘。
但此時也不好說這些戳老太太的心,隻勸道:“不過是些藥材,孫女孝敬祖母有何不可?您千萬莫要與我們客氣。”
迎春也跟著勸了幾句,四下打量了幾眼卻是沒見到出惜春外的其他人,便問道:“寶玉呢?”
“府裡如今這樣子,我讓他和蘭兒跟著你二叔做點事。”賈母想著:雖然晚,但若是能學些東西也是好的,總不好還懵懵懂懂的。
稍後兩人又見了惜春和璉二嫂子,心中稍安之下這才離開了榮國府。
林家那邊,林如海和林琛不方便過來,薑聞隻派了個婆子過來問候了一下。林黛玉現在懷著身孕,她答應母親要先照顧好自己,便也讓冬嬤嬤帶著東西親自過來探望,並陳明實情。
賈母自然是不會有任何怨言,相比起那些趨炎附勢之人,一見賈家出了事端便遠離的,她們如此已經是極為有情分,心中隻有感動的。
也正是因為賈家還有一眾這樣的姻親,看守榮國府的人並未對府內眾下人太過苛待,而對賈家的主子們,也都表現的還算禮遇。
等到賈家的事情終於有了定論,聖上開恩並未重罰,雖說至此家計蕭條,入不敷出,但在外人看來卻是賈家仍然保有聖恩,又有不少上門來賀喜的。
還是此時究竟何人好何人壞,賈家明白的人心中都自有一杆秤,在賈母要回禮給迎春探春的時候,雖有人因為賈家現在的困窘遲疑,到底也並未阻攔到底。
像王熙鳳和李紈,甚至是極為支持的,李紈更是難得從自己的嫁妝裡拿出了點東西,貼補進去一並送過去,隻想著日後若是有個什麼情況,這些妹妹們能夠幫一幫她的蘭兒。
王熙鳳差不多也是這樣的想法,這一次遭事,就算她確實有錯,但賈璉根本隻顧著自己是讓人死了心。她自己這條命無所謂了,卻不願自己的女兒飄零,隻求妹妹們日後能搭一把手。
賈母對於她們的所作所為並未說什麼,因為她自己也不是單純的完全沒有其他心思,但她不想要孫女們在婆家太難過也是真的,反正難已經這般難了,也不差一點。
賈母後來又給林家備了一份禮,專門感謝他們在抄家之時對賈家的照拂。
薑聞當時看著賈家下人拿過來的東西,歎了一口氣,在那人有些忐忑的目光下收了下來,然後依然像從前那樣客客氣氣的讓人送他們出門。
而賈家這幾個女人做的這點努力也不算白費,雖然就是她們什麼都不做,該幫的也還是會幫,但知禮識禮的人總是讓人幫起來心裡更舒服一點。
所以賈母去世之後,賈家遭了匪時,都不用林如海出麵,符右便托了人一定要嚴查,決計不能放過這等人在京中興風作浪。
待到後來,榮國府的下人幾乎散儘,賈家眾人為了開源節流搬到了彆處去,卻也並未讓人欺淩,皆是因為家中有幾門好親。
並未手把手扶著人起來,卻是留有生機。.